《那些往事》38 戗剪子 文/醉吟烟霞 小时候在鲁南跟祖母生活,学会了拿祖母梳下来的头发去街上找货郎换糖吃,偶尔替祖母换个顶针或彩线什么的。 货郎不吆喝,手里摇着一个卜楞鼓,沉闷而清脆的那种声音,“卜楞卜楞”。 在外祖母家也是一样,听见卜楞鼓响就会跑出去,软软的一副担子,变戏法似的琳琅满目,吸奶嘴儿、老头乐、红头绳、烟袋锅。 鱼儿离不开水,瓜儿离不开秧,锅灶离不开锅台,做饭离不开菜刀,刀用得久了,难免发钝,钝了就要磨一磨,磨刀最好找磨刀师傅,可不敢心疼那几个磨刀钱儿。 磨刀师傅不会自己找上门,要听,一天里不管哪个时辰,突然一声“戗剪子来---磨菜刀”,你就循声过去好了。 现代京剧《红灯记》里有一位磨刀师傅,扛着条板凳在舞台转圈,光比划就是听不见吆喝,唱戏和过日子是两码子事。 北大荒很少能听见小生意人吆喝声,文革结束很久,江浙的小商贩来过,弹棉花的弓子“嘣嘣嘣”,炸爆米花的“咕咚咕咚”,修破鞋的没有声。 豆腐西施的一声“都----发-----”,迷醉了很多乡里乡亲,记忆深处那点模糊的声音开始升腾,直到有一天真的满街都是那个声音。
百姓吃饭历来是个大问题,当榆树皮都被扒光了的时候,不想饿死就得逃荒,南下当然不行,只好北上,北上满是悲伤。 河北省有个沧州,辖区有个孟家庄,孟家庄里有个张姓的老汉。一九五八年那年一担简单的行李,一头是睡觉的遮盖,一头是刚蹒跚了走路的孩子,离开家乡闯关东。 来到东北一个叫双鸭山的地方,就在岭东下了井,好歹能吃饱了,先别管他吃的是什么,活着才有希望。 国营煤矿有工资拿,一个月一百多块,上有老下有小除了吃所剩无几,奔头仅仅希望按资排辈后多涨工资一级。 忽然有一天,街上出现了卖豆腐的,虽然还不是大方吆喝,却也算生意。 老张心动,到仓房搬出了满是灰尘的板凳,磨刀石比过去的好呢。 按老张的话说他是科班,十二岁就跟了爷爷学手艺,心明手快的他俩月学成了本事,功夫了得。 功夫有了,脸面却下不来,走街串巷不是很体面,脸憋得通红,也吊不起来嗓子,蚊子的声音被咬的人才知道。 老张的爷爷该是国足的祖师,“喊两嗓子”,紧跟着就是小屁股的痛楚。时间久了,吃饭的本事也就磨出来了,脸皮和吃饭,不说也知道哪个重要。但总还是害羞,他爷爷说,不急,磨刀是功夫,也磨人性。 下井加上额外收入,日子也就滋润起来,乐得自由自在,一块魔石,一条板凳也是人生,再后来,矿长骑自行车,老张也骑自行车。 那天,太阳正高,树荫里传来老张的声音:“磨-----剪---子、磨--菜、刀、”抑扬顿挫,抑扬顿挫。那个“刀”字狠狠地停顿,不细听或离远了,都会被忽略。 追下楼,央求他多喊几声,他愉快地答应,满面的骄傲:“咱是有证的,当年在天津,有人给我发了一本“非文化物质遗产证”,只有我可以在天津卫大声吆喝”他不知道“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官方说法,只知道他的吆喝很被人看得起,从此不再害羞。 说到兴奋处,又提及了他的身世,想起了当年:“为啥逃荒来东北,不来就得饿死,俺们回民死了要用白布裹三层,买不起啊,有的人家拆被里,总不能光着来光着去”。 人生只为三尺白布一身衣?老张迷惑,我也迷糊。 “现在生意好做,一把刀剪三块钱,我不多要,知足啦”,说着,把刚磨过的一把菜刀在牛皮条上打蹭,末了,挽起裤腿,在自己小腿毛多的地方轻轻一碰,菜刀的主人看傻眼啦:“天啦,剃头刀子啊,师傅,您半个月要来我店里一趟啊” 老张呵呵笑:“咱是科班”说这话开始磨剪子,磨前先敲打修理:“要拿在手里合手才好” 一份活干完了,老张蛮开心:“小伙子,我还会焗缸,我给你吆喝好不好” “好啊,好啊” “焗---破—缸--来”低、高、低的曲线,这回是“破”字重,最后一个字依然是停顿,突然地打住。 老张的传统手艺让他日子好过,我能做到的就是把他的传统记录下来让后人知,遗憾的是,最后一句录音在编辑的时候丢失,不是别的原因,是我不懂苹果手机。 好热的天,汗珠掉在石板上,没来的急看到一股白烟,瞬间咋就不见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