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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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泰山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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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22 | 只看该作者
《走向共和》20章 病急乱投医

乾清门,虽然还只是傍晚,但由于紫禁城的城墙相当高,宫内已到处是黑影幢幢了。

乾清门内已经掌灯,烛光从门中透出,照在阶前一对雄踞在石台的铜狮上,白天显得威猛狰狞的铜狮,好像在黑暗中睡着了。

军机章京值房,灯光也从乾清门内这间小房子透出来,在愈来愈浓重的黑暗中,那灯光实在微弱。

房间内,光绪坐在一把简陋的木椅上,对军机四章京说:“徐致靖上的‘密保统兵大员’折子朕已经看了,袁世凯这个人真有他折子里说得那么好?”

杨锐和谭嗣同几个对视一眼,说:“微臣曾经听说过,袁世凯的军队在练洋操的时候,精选将士,严定饷额,赏罚至公,号令严肃,一举足则万足齐发,一举枪则万枪同声,动起来就好像奔涌的波涛,站立着就好像栽种的树木……”

光绪皱起眉头,“杨锐你在做文章呢?”

杨锐脸红了,“微臣急于想向皇上推荐人才,那些称赞的话就脱口而出了。”

谭嗣同说:“不过袁世凯这个人,的确智勇兼备,血性过人,他的器识学问,皇上您也早就知道。但他现在官职太小,当务之急是提拔他,增加他的权力和兵力。这样皇上您就有了一员统兵的大将,推行新政也有了保障。”

光绪扫视几个军机章京一眼问:“你们几个都是这样看吗?”

四个军机章京同声道:“这是微臣的共识。”

光绪点头说:“好,这样朕也就少了许多担心。你们要知道,朕将你们从小臣擢升到现在的位置,不光是看中了你们的学问,本朝学问做得好的官员有的是!也不光是看中了你们的人品,尽忠行孝也不是难事。朕主要是看中了你们都是久经历练,有着实际办事的能力。像谭嗣同,少年时就壮游万里,阅人做事,应当不尽是书生意气。朕今天同你们说这些,是因为变法已到关键时刻,启用袁世凯,更是非常之举,稍有不慎,局势就不是我们君臣所能料想的了!”

说是减少了许多担心,而几个军机章京从皇上脸上看到的又岂止是担心?杨锐禁不住问道:“皇上想秘密召见袁世凯?”

光绪还没吱声,谭嗣同就着急地说:“那怎么行,荣禄那一关就很难绕过去,还是用明发上谕,反显光明正大!”

光绪点头道:“好,那你们就拟旨,发往天津吧!”

……

天津,直隶总督衙门,怀塔布接过荣禄亲手递过来的茶,说:

“上次斗蟋蟀,太后敲了皇上一竿子,可这以后,她老人家又过她的悠闲日子去了!一班大臣想着心里不踏实,还是让我来天津,找你讨个主意!”

荣禄:“主意我倒有一个……你知道么?伊藤博文到了天津!”

怀塔布:“这关他什么事?”

荣禄:“你说老佛爷最忌讳什么人?”

怀塔布:“洋人,日本人……哦,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荣禄:“咱们在这个伊藤博文身上,可以大做文章……”

一名书办拿着一纸电文进来,“大人,军机处发来的上喻!”

荣禄站起:“念。”

书办:“上喻:电寄荣禄,著传知袁世凯,即行来京陛见。”

平地一声雷!

荣禄脸色灰白,跌坐在椅子上。

怀塔布:“中堂怎么啦?”

荣禄:“他们这一着好毒!”

怀塔布:“我看未必,你不是要诱使康有为他们铤而走险吗?我看这正是他们走出的第一步!”

荣禄缓过神来,长吁一口气说:“怀塔布你是不知道,他们选中别人也就罢了,可他们选中袁世凯,这太危险了!”

怀塔布:“袁世凯不过是大人手下的从三品按察史而已,怎么会那么可怕?”

荣禄:“袁世凯这个人沉雄坚忍,极有心计,又一贯倾向维新。至于他操练的小站新军,我不说你也知道,确是虎贲之师啊!”

怀塔布:“可他不是中堂你一手提拔起来的吗?”

荣禄:“这个不假。满朝大员,他也只对我心存畏惧。但利令智昏,康有为他们肯定会许诺给他大好处,袁世凯能否把持得住,就难说了。”

怀塔布:“那你打算怎么办?”

荣禄:“立即进京,求见太后老佛爷!”

怀塔布:“太后谁也不见!”

荣禄:“不见也得见!”

……

小站兵营,一派笑声。

在座的将领们一个个神情振奋,兴高采烈地议论着。

冯国璋高声道:“听说了皇上要召见大帅,我全军士气,为之一振……”

他还没说完,张勋就嚷道:“咱们大帅辛辛苦苦练了这么久的兵,皇上早就该封赏呢!”

段祺瑞不屑地瞟张勋一眼,站起身来,对面露微笑,坐在帅座上听他们议论的袁世凯说:“大帅应当乘这次皇上召见的机会,向皇上陈述军队的改革事宜,使我大清朝的兵制都统一如我小站新军一样,那么我们大清朝的军队就可以像德国那样强大了!”

袁世凯不禁称赞道:“到底是读过洋书,练过洋操的人,芝泉的见识就是高人一筹!”说着,他微微一抬手,满座将领即刻肃然,一个个挺直腰板望着他。

袁世凯庄重地说:“皇上这次召见我,是我这个做臣子的殊荣,也是我小站新军的殊荣!但是皇上召见,到底有何旨意,现在还不得而知……”

张勋忍不住插嘴说:“那还用说,总归是好事呗……”

袁世凯看他一眼,吓得他不敢再说下去。

袁世凯:“虽然还不知圣意,但刚才芝泉说得好,要利用这个机会,向皇上进呈我练兵的心得,这才是做臣子的本分,才叫做不负皇上的恩典!当然……”

他脸上又露出笑意,对张勋道,“若是真如你小子说的,皇上有什么封赏的话,那好处还少得了你小子吗?”

满座大笑。

笑声中,一直没有吱声的徐世昌悄悄问袁世凯:“荣中堂传达圣上旨意的时候,高兴吗?说过什么其他的话没有?”

袁世凯有些惊讶,也压低声音道:“高兴哇!说了一些勉励的话,教我莫负皇上期许……怎么,你以为他对此会心怀顾忌?”

徐世昌:“但愿我是多虑……”

袁世凯有些不以为然了,说:“再怎么说,小站新军也是他荣中堂亲自统辖的军队,我袁世凯对他也是忠心耿耿,他总不会对我都提防吧?”

……

颐和园东宫门,荣禄和怀塔布在门口被拦住了。

怀塔布对守门的护军千总气汹汹吼道:“荣中堂是特意从天津赶来的,你不让进,小心以后掉脑袋!”

“可我若是让进了,马上就得掉脑袋!”护军千总说着,又转过来对荣禄赔笑说,“荣中堂,实在是太后严旨,卑职不敢违抗,请荣中堂多担待。”

荣禄:“我不怪你。你只尽快禀报太后,说荣禄求见!”

护军千总:“卑职已差了两个人进去禀报了,可还是不让进呢……”

正说着,李莲英摇摇摆摆从园子内走来。

护军千总喜道:“好了,好了!李大总管来,想必是让进了!”

李莲英走过来,笑嘻嘻给荣禄扎个千儿:“给荣中堂请安!”

荣禄忙道:“不敢,不敢!李公公快领我进去。”

李莲英:“还请中堂见谅,太后让你回去。说不管出了什么事,天塌不下来。”

“可天就要塌下来了!”荣禄急了,说着就要往里闯。

李莲英将身拦住:“荣禄你敢闯宫?”

“闯宫就闯宫!你一个奴才,也配拦我!”荣禄血冲脑门,一掌把李莲英推翻在地,回头冲怀塔布叫一声,“走!”便大步径直往园内而去。

怀塔布急忙跟上。

剩下个坐在地上的李莲英,还有目瞪口呆的护军千总。

……

乐寿堂,慈禧冲伏在地上的荣禄说:“好你个荣禄!竟敢跑到我这儿来闯宫,你吃了豹子胆了?”

荣禄:“禀太后,奴才没吃豹子胆,奴才只有对太后的忠心赤胆!”

慈禧一笑,“也只有你敢这么做,起来吧。”

“谢太后。”荣禄站了起来。

怀塔布也站起来。

慈禧:“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弄得你这样猫跳狗跳的!”

“皇上……”荣禄看一眼身边的太监、宫女,不吭声了。

慈禧站起身,“咱们到外面走走,边走边说……”

随后,他们来到了颐和园长廊上。

慈禧:“……袁世凯这事儿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小李子!”

远远跟在后面的李莲英几步上前:“奴才在。”

慈禧:“替我写两个折子。”

李莲英:“请老佛爷明示。”

慈禧:“一、以后凡是任命二品以上的官员,都要到我这儿来谢恩,外官也是一样;二、我打算和皇帝秋间到天津阅兵,命荣禄准备一切。”

李莲英:“嗻!”

慈禧:“这两个折子,赶明日你交给皇上,让他以上喻明发。记着,一定要明发!”

李莲英:“嗻!”

荣禄马上悟到了这两个折子的玄机,喜道:“老佛爷圣明!”

慈禧:“你以后不用禀报,什么时候来见我都行。”

“谢老佛爷恩典!”荣禄说着,给怀塔布使了个眼色。

怀塔布会意,趋前道:“还有一事禀告老佛爷。”

慈禧:“说吧。”

怀塔布:“伊藤博文到了天津。”

慈禧猛然停住了脚步问:“他来干什么?”

怀塔布:“伊藤博文已从日本国首相位置退休,明治天皇让他到世界各国去看看。”

慈禧:“到世界各国看看,怎么跑到我中国来了?”

怀塔布:“禀太后,他是康有为勾引来的。听说皇上还听了康有为的主意,准备聘请伊藤入军机处,做顾问官。”

慈禧惊讶地说:“皇上怎么会这样?他难道不知伊藤博文是我大清的死对头吗?”

怀塔布:“是大清的死对头,但不见得是皇上的死对头!”

慈禧脸一寒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怀塔布“扑通!”跪倒,痛哭失声道:“老佛爷菩萨心肠,不知道鬼魅伎俩!康有为他们不但勾引来了伊藤博文,还让皇上派太监到各个使馆游说,想去掉太后您老人家呢!”

慈禧震惊了!她脸上表情急剧变化着,末了,叹息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这安生日子过不成了。”

……武昌,湖广总督衙门后院,月光下,张之洞佝偻着身子,在铺着方砖的院子中间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念叨着:“不得了,不得了!”

赵凤昌、辜鸿铭等幕僚默默看着他。

张之洞:“这里推行新政,如火如荼,那里太后又以上喻的名义明发两道折子,你们看怎么得了?”

赵凤昌实在不解,插言道:“大人是不是过虑了?如果没有太后首肯,皇上是不可能宣诏变法,大力推行新政的。至于这两道折子,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太后将兵权和二品以上大员的用人权抓在手里,但这至多表明太后有些不放心而已,难道大人还从中看出别的意思了吗?”

张之洞:“该我来问你,太后她老人家本来安安心心在颐和园颐养天年,怎么突然间又不放心了呢?她老人家又不放心谁呢?皇上?康梁?还是维新派?”

赵凤昌迟疑道:“三者兼而有之吧!”

张之洞:“那我再问你,朝野上下把老夫纳入守旧派还是维新派?”

赵凤昌有点明白了:“大人当是维新派……”

张之洞:“那就是说太后对老夫也有些不放心罗?”

赵凤昌:“那怎么会?大人是太后当年亲点的翰林不说,单就目前的信任和倚重,在汉大臣中也找不到第二个。”

张之洞:“可我是被视为与康梁一党的维新派呀?”

赵凤昌:“这……”

“这就危险了!”一直在旁边没吱声的辜鸿铭终于开了口:“大人的维新立场举世皆知,一直是与他们互通声气,捐助‘强学会’,抬举梁启超……这都是不久前的事情,皇太后不可能不知道!”

“你这是揭我的短吗?”张之洞愠怒地看辜鸿铭一眼。

“我这是提醒大人,”辜鸿铭从容道:“目前邪说暴行,横流天下,我担心大人为潮流所裹胁,到时候有嘴也说不清!”

“我今天找你们来商量,正是为了说得清!”张之洞尽力挺直身躯,大声道:“第一,老夫是赞成变法的,这没有错!第二,老夫与康梁虽有往来,但不是维新派,对他们的一些主张更难苟同。”

辜鸿铭:“大人能说得更具体一些吗?”

张之洞缓缓扫一眼在场的人,神情郑重地说:“我准备写一本书,书名就叫《劝学篇》,我的一些主张见解,都将在书中加以阐述。不过,我现在就可将这本书的主旨告诉你们,那就是八个字,‘中学为体,西学为用’。”

看着众人询问的神色,张之洞继续道,“什么叫‘中学为体,西学为用’?一句话,那就是以我中国的纲常名教来端正人心,以变通引进西政、西艺来开风气,改造弊端。当今的中国遇到了数千年从未有过的巨变,新旧思潮尖锐对峙,那些想挽救危亡的人倡导西方社会政治学说,而那些担忧损害孔孟之道的人呢,却固守儒家学说。两者莫衷一是。守旧者因噎废食,不知变通,不适应时势。求新者歧说纷呈,不知立身立国之本,心怀菲薄传统纲常名教之念。你们说,是不是这样?既然守旧派和维新派都有要不得的地方,而非‘新’即‘旧’更是要不得,那么,只有‘会通中西,权衡新旧’的中体西用的方法,才是真正的强国之策……”

所有的人都专注地听着,尽力体味每一句话,每一个字的意义;所有的人都钦慕地望着他们矮小的总督,如同仰望巍巍的泰山!

月光照在张之洞脸上,他的脸上焕发出智慧的光芒。



14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20 | 只看该作者

“老太婆并非容不得我,她这是容不得新政啊!”康有为因愤怒而面色苍白,又因为是在两个最信任的弟子面前,他也用不着什么忌讳,咬牙说道:“她把我比做蛐蛐,她自己也就是蛐蛐,一只可恶的大蛐蛐!”

梁启超也是忧心忡忡地说:“由此看来,太后确是我们推行新政的最大障碍。”

谭嗣同倏忽站起说:“是障碍就除掉她!”

康有为:“其实我早有此意!但老太婆虽然早已归政于皇上,但仍然牢牢把握着大权,党羽遍布朝内外,亲信荣禄重兵在握,要除掉她,谈何容易?”

谭嗣同:“我们也可以抓兵权嘛!”

康有为也站起来,焦虑地在房间走动着。“唉,这一直是我一块心病啊!说到底,兵权是要害!我呢,也早考虑过这件事,也给皇上上过折子,请仿效日本设立参谋部,由皇上亲自掌握,但还是迟了……”

他苦涩地笑着,“康门弟子,名满天下,却连一个掌兵权的都没有!”

梁启超却迸出一个字:“有!”

康有为:“谁?”

梁启超:“袁世凯!此人虽不是康门弟子,却赞同维新,自‘强学会’成立以来,一直和我们关系不错……”

康有为眼睛亮了,“哎呀,我怎么就忘了他呢?想当年,他是尊我为大哥,并相约互相扶助,共成伟业的呀!”

看他这样兴奋,谭嗣同提醒说:“袁世凯不是荣禄的亲信吗?”

康有为:“亲信归亲信,但我想像慰亭这种人,理应大节不亏,忠君爱国肝胆是有的。这样吧,卓如,你今日就往小站走一趟,去找袁世凯,试探他的态度。如果这个人确实能够为我所用,我们便马上向皇上举荐!”

“好。”梁启超正欲离开,康有为又喊住他,嘱咐道:“去的时候要秘密,千万别给荣禄鹰犬发现!”

梁启超:“老师放心!”

……

小站兵营,沙盘前,袁世凯在和段琪瑞等将领研究炮火的配置。

段祺瑞手执教鞭,在沙盘上指点,“我将重炮队布置在这条线上,然后再将速射炮队向前推行至此……”

一名亲兵进来,在袁世凯耳边说:“大帅,外面有人求见。”

袁世凯仍注视着沙盘问:“谁?”

亲兵:“他不肯说,只说是大帅故人。”

袁世凯:“噢?”

会客厅外,袁世凯带着亲兵匆匆走来。

临到门边,他突然放慢脚步,蹑手蹑脚凑上前,趴着门缝往里望去。

“是他?”袁世凯几乎叫出声来。

回过头,他悄声对亲兵说:“好生款待他,就说我正在处理紧急军务,让他稍等一会儿。”

亲兵:“是。”

说完,袁世凯赶忙来到徐世昌住所。

徐世昌:“梁启超?他来干什么?”

袁世凯:“我这不问你来了吗?”

徐世昌想想,却不回答,反而望着袁世凯问:“你以为呢?”

袁世凯:“想拉我?”

徐世昌赞叹:“大帅就是大帅!一个拉字,把什么都说明白了。”

袁世凯:“可京师局势那样复杂,咱们想躲还来不及呢,我可不想去趟那浑水!”

徐世昌:“可人家找上门来了,来的又是皇上最为信任的维新派主将,你可得罪不起!”

袁世凯:“那我就和他打马虎眼!来个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就是没有真玩意儿给他!”

徐世昌:“嗯,这倒也是个办法。不过,康梁的能力不可估量,万一他有什么真玩意儿给咱们,咱们也不能坐失良机啊!”

袁世凯:“大哥你看我是那样的人吗?”

两人对视一眼,笑起来。

会客厅,袁世凯疾步走进来,一把拉着梁启超的手,假装惊喜地嚷起来:“卓如,是你呀!亏你想得起来看我!怎么样,我大哥还好吧?”

“我大哥?”梁启超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满心欢喜答道:“好,好!我这次就是奉老师之命来看望你的。”

“那怎么当得起?”袁世凯将梁启超让至上首坐下,恳切地说:“大哥和你如今担负着匡扶社稷的重任,千万不要因寻常朋友交往而分心才是。”

梁启超:“慰亭这话错了!老师和我从来没有只当你是一个寻常朋友,而是同志向、共肝胆的莫逆之交。至于你刚才说到的匡扶社稷,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愿闻其详。”袁世凯坐直身子,脸色严肃起来。

梁启超:“我先问你一件事,我和谭嗣同、宋伯鲁他们屡次上书给皇上推荐你,但皇上每次都说,荣禄说过,袁世凯这个人专横跋扈,不可大用。我不明白你怎么会与荣禄结怨的?”

袁世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地说:“啊,你问这事呀!我想起来了。曾经有一次,翁同龢想给我增加一些人马,而荣禄说我是汉人,不能任握大兵权。翁同龢说,曾国藩也是汉人,不也掌握过大兵权吗?可荣禄还是不肯给我增兵。”

梁启超眼里掠过一丝欣喜,马上又问:“如果康先生亲自举荐你,而你因此得到皇上进一步的重用,你怎么办?”

“这还用问?”袁世凯倏忽站起,慷慨地说:“我袁家三代深受国恩,世凯早存了个以身许国的心思。若蒙圣上不弃,再委重任,世凯只有肝脑涂地,以报圣主了!”

“好!”梁启超也站起来,兴奋地说:“早就知道慰亭是个忠君报国的热血男儿!回去以后,我就向老师禀报,慰亭,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143#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20 | 只看该作者

早晨,一缕阳光照到慈禧脸上,她醒了。

屋里的西洋自鸣钟正好打了八响。

慵慵的,她躺在床上,等着宫女来侍候她洗漱。

但半天都没有动静。

她有些纳闷,撩开纱帐一看,屋子里空荡荡,静悄悄,一个人影也没有。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情景啊!慈禧慌了,大声喊道:“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喊了好几声,几个宫女才慌慌张张跑进来。

一见她们,慈禧大怒,骂道:“你们这些该死的小蹄子!真是狗胆包天了!连当值的时候都敢不在,今日你们一个也别活!”

宫女们吓得跪在地上,一个劲哆嗦,话也讲不全,“老佛爷……饶,饶命,是,是老佛爷自己,说,说……”

慈禧怒火更甚,高声道:“该死的奴婢!居然敢还嘴了……来人呀,小李子!李莲英……”

“奴才在,在……”李莲英连衣服都没穿好,扣着长衫扣子从外面跑进来。

慈禧:“还不给我把这几个贱婢拖出去,乱棍打杀!”

李莲英:“老佛爷息怒,因何要打杀她们?”

慈禧:“你大总管做的好安排!还有脸问我?告诉你,她们当值时一个也不在!”

李莲英笑了:“她们都是奉了老佛爷旨意,才这样做的啊!”

慈禧:“奉我什么旨意?”

李莲英:“老佛爷忘了?您昨日晚上还特意吩咐来着,说您想尝尝睡懒觉的滋味,不到用午膳的时间,谁也不许叫您……”

慈禧想想也笑了:“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

李莲英便对几个宫女,“还跪在那干吗?快侍候老佛爷起床啊!”

几个宫女从奈何桥上捡了一条命回来,连忙从地上爬起,端脸盆的端脸盆,拿牙线的拿牙线,开始侍候慈禧洗漱。

把手浸泡在温水中,慈禧不觉解嘲地对李莲英说:“嗨,我天生一个操心劳累命,放着清闲日子,愣不知道怎么过!”

……

刚刚用完午膳,慈禧便喊:“小李子!”

李莲英:“奴才在。”

慈禧:“平日个这时候,该看折子了。”

李莲英:“该看折子了。”

慈禧:“看完折子再去散步。”

李莲英:“看完三四个折子就去散步。”

慈禧:“有时折子上说的一些朝政什么的,可真烦人!”

李莲英:“可不,是烦人。”

慈禧:“还是如今这样子好。”

李莲英:“这样子是好。”

“啪!”慈禧将手中的茶盅猛地摔得粉碎,大发脾气道:“鹦鹉学舌一样,你什么意思嘛?腻味了?不想和我老太婆罗嗦还是怎么的?一班没良心的奴才!”

所有侍候她用膳的太监、宫女吓得齐刷刷跪倒了一片。

只有李莲英,一边跪在地上,不慌不忙收拾着茶盅的碎片,一边说:“老佛爷骂得对!平日里老佛爷可从来不无缘无故发脾气的!终归是奴才们不尽心,才惹得老佛爷发这么大的脾气,一天发几次脾气……”

慈禧听着他话里有话,喝住他:“你给我住嘴!我无缘无故发脾气啦?一天发几次脾气啦?”

李莲英:“其实也不多,打早上起床到现在,您也就发了五六次脾气。”

慈禧一愣,“五六次?我这是怎么啦?”她释然一笑,“我说小李子,恐怕这紫禁城内,也就你一个人敢跟我这样说话!不过呢,也亏你点醒,这一晌,我是闷得慌,心里头总觉得没着没落的!”

李莲英:“老佛爷要想寻点事儿干还不容易?刚毅、怀塔布他们来求见几次了,每次都被奴才挡了驾。这不今天又来了,现如今就在宫门外等着!”

慈禧:“不见!我不能出尔反尔!他们爱等多久等多久!”

李莲英:“对,就让他们干等着吧!”

沉默一会儿,慈禧说:“他们这样死气白赖要见我,又有什么事儿啊?”

李莲英:“也没什么大事,皇上把李鸿章给撤了。”

慈禧一震:“把李鸿章撤了!”

李莲英:“说是康有为上的折子,皇上就允了。”

又是沉默。

慈禧悠悠开口了,“皇上的事,我还是不能管。顶多只能想法子劝劝他!”

……

圆明园,衰草在秋风里抖瑟。

这里,那里,不时听得见蟋蟀鸣叫。

小德子领着几个太监在瓦砾、草丛里寻觅。

一个小太监问小德子:“德公公,咱们内务府奉宸苑不是专门养着蛐蛐吗?怎么还让咱们上这破园子来找呀?”

小德子瞪他一眼说:“你知道个屁!破园子?就这园子里泉水多,地湿,这里产的伏地蛐蛐最善斗了……”

忽然,一阵亮亢的蟋蟀声传来,小德子脸色蓦然变了,他“嘘”一声,让大家噤声,然后循着那叫声,蹑手蹑脚翻开一块石头,猛地扑了上去……

还没等大家看清楚,一只蟋蟀已被他放入手上的小盒子里。

看着那蟋蟀,小德子满脸放光,兴奋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你们看!极品,这是伏地蛐蛐中的极品呀!你们听,你们听听它的叫声就知道了。”

……

颐乐殿内,蟋蟀声叫成一片。

殿内两侧的长案,摆满了着各种精致、古朴的盆子,蟋蟀声就是从这些盆子里传出的。

长案旁,刚毅手中也捧着一个蟋蟀盆子,对怀塔布说:“都什么时候了,太后老佛爷还有心思斗蛐蛐玩儿?”

怀塔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你说都什么时候了?”

刚毅:“我就纳闷,皇上把李鸿章的总署大臣职务都给罢了,老佛爷还是不管!”

怀塔布不阴不阳地说:“反正李鸿章只剩下这一个职务了,罢了就罢了呗!就像我,被皇上把什么职务都给罢了,得,反而能一心一意来侍候太后老佛爷!”

刚毅却是又恨又急地说:“咳,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明摆着,康有为他们也在一步步收拾我们呢!”

怀塔布冷笑道:“谁搞垮谁还不一定哩!”

“说什么呢?”不知什么时候,慈禧已站在他们身后。

刚毅和怀塔布惊得连忙请安道:“老佛爷吉祥!”

慈禧:“刚毅你看你一脸的官司,怎么啦?”

刚毅:“臣与怀塔布正说着朝政上的事儿……”

他刚说这一句,便见慈禧身后李莲英在眨眼,赶快打住。

果然,慈禧的脸拉下来说:“就是想让大伙儿都散散心,才把你们都叫来斗蛐蛐玩儿!就这样,你还摆出个忧国忧民的样子,烦不烦呀?”

刚毅讨了个没趣,低着头站在那儿,哪里还敢吭声?

慈禧看着他又气又恼地说:“你丧着个脸和我赌气是不是?”

“臣不敢。”刚毅忙挤出一点笑容。

慈禧这才换了口气,指着刚毅手中盆子说:“你这蛐蛐叫什么名字?”

刚毅:“禀老佛爷,臣的蛐蛐儿叫‘大将军’。”

“‘大将军’?”慈禧不禁笑起来,“好,待会儿让你的‘大将军’先上!”

她往前走了几步,又想起来似地,“哦,今日我把皇帝也叫来了。他辛苦了好些个日子,也该让他松散松散!”

……

盆子里,两只蟋蟀斗得死去活来。

在一边观战的人,除了光绪是一脸漠然外,所有的人,甚至包括慈禧,都十分投入激动。

“上,上呀!”

“好,咬住了,又咬住了!”

“唉呀!‘大将军’抵不住了,不行了……”

盆子里,刚毅的大将军一瘸一拐的,落荒而逃。

而那只胜了的蟋蟀也不追赶,昂着头,得意地鸣叫起来。

刚毅的脸涨得猪肝似的,十分难看。

慈禧根本懒得理他,却兴致勃勃地问奉宸苑太监:“这只蛐蛐儿个头虽小,却这样蛮勇斗狠,是哪里产的?有名儿吗?”

太监:“禀老佛爷,这是南边广东进贡来的,还没有起名儿。”

“没有起名儿……”慈禧沉吟着,突然转向光绪,“皇帝赐它个名字吧?”

光绪一愣,半天才醒过神来,“这个……既然是南边来的,就叫它‘南客子’吧!”

“‘南客子’……”慈禧摇摇头,“这名儿文绉绉的,不好。你看它多厉害,哪像个做客的样子?哦,有了,它既然是从广东来的,就叫它‘康有为’吧!”

这名字起得蹊跷!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一丝气愤的红晕慢慢浮现在光绪脸上,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又下狠劲咬住。

只有慈禧,没事儿似的,悠悠叫道:“小李子!”

李莲英忙应道:“奴才在。”

慈禧:“把咱们的‘护法金刚’拿来,和‘康有为’斗斗。”

李莲英:“嗻!”

小德子早将一个蟋蟀盆子呈上来。

大家看那蟋蟀,个头不大,却是背宽、腿长、浑身呈青色。

这些人大都是斗蟋蟀的行家,一见之下,都“啧啧”称赞起来。

乘着大家注意力都集中在“护法金刚”的当口,李莲英向奉宸苑那个太监使了个眼色。

太监会意,将袖口掩住装着“康有为”的盆子,伸进手去动了一下。

这边慈禧兴致勃勃地说:“走,咱们换个宽敞地儿,到屋子外面瞧热闹去!”

殿外,两只蟋蟀被放进一个盆子里。

那“护法金刚”一见对手,立即撑起身体,随时准备扑上去。

而“康有为”却一反前面骁勇好斗的形状,畏畏缩缩,好像十分惧怕对手。

大家都诧异起来:

“怪,这‘康有为’怎么变得缩头畏脑的了?它前面那股子狠劲呢?”

“难道这草虫儿也知道,它的对手是太后老佛爷的‘护法金刚’?”

有人发现了异常,“咦,这‘康有为’的腿好像折断了一只?”

“是被‘护法金刚’咬的吧?”

“它们还没有开斗呢……”

话未落音,这里“护法金刚”已经猛地扑上去,咬住了对手。

人们立即亢奋了,其中刚毅更是兴奋得大着嗓门直嚷,完全忘记了身边有些什么人!

“好哇!咬,咬死它!”

“‘康有为’,你厉害呀?怎么不厉害了?”

“行了!”光绪实在忍不住了,满脸通红,吼了一声。

叫嚷着的人噤声了,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只有慈禧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乜斜着眼问:“怎么啦?”

光绪竭力调匀呼吸,欠着身子说:“不管怎样,康有为也是我大清的臣子。儿臣以为,像这样让草虫冠以其名,然后用以发泄私愤的做法,是对做臣子的轻贱,也是对大清朝廷的轻贱。”

谁都没想到,光绪竟有胆量说出这样几句话来。当下好几个人便偷偷用目光在慈禧脸上逡巡,以为她会勃然大怒。

慈禧没有发怒,岂止是没有发怒,那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她对光绪点点头,说:“皇帝说得很好,对臣子的轻贱,就是对大清朝廷的轻贱。那么我要问皇帝,同样作为臣子,康有为不可轻贱,李鸿章他们就可以轻贱么?”

这话是她常用的柔柔的口吻说的,而在刚毅、怀塔布等人听来,却如鹰犬听见主人的唿哨,神经顿时亢奋起来。

光绪的脸白了,他竭力让自己镇静,说道:“儿臣不知道亲爸爸这是何所指?”

慈禧:“好好的,怎么把李鸿章给撤了?”

光绪:“李鸿章甲午败绩,丧师辱国,至今难平民愤。而且年迈昏聩,长期占着总署大臣职务,却无所事事……”

慈禧打断他说:“甲午的事,李鸿章给撤得只剩这一个挂名的职务了,你还要怎样?正因为他老了,才给他安排了这么一个闲差使,你却容他不得!是不是想挪出地儿给康有为他们?”

光绪嗵地跪下,挺直身躯争辩说:“亲爸爸说过,只要不剪辫子,不穿日本人的衣服,初一、十五照常祭拜祖宗,其他国事皆由儿臣做主。罢免李鸿章,儿臣自问并没有违背亲爸爸的旨意!”

前所未有,真是前所未有!所有的人都提心吊胆看着光绪苍白而倔强的脸,不知道他今天是哪来的勇气?

慈禧也有些意外,她深深地望着光绪,说:“我今天是想好好劝你。你是皇帝,听不听我的劝不要紧。但是,九列重臣,没有大的错误,不可以抛弃他们。今天你以外人疏远亲人,新人疏远旧人,以康有为一人的主张而乱家法,祖宗将怎么说我们?”

一句“祖宗将怎么说我们”,让光绪的眼圈红了,他嗵嗵给慈禧叩了两个响头,哽咽道:“如果在今天,祖宗的法度也必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儿臣宁肯破坏祖宗的法度,也不忍抛弃祖宗的臣民,丢失祖宗的土地,留下千古恨事!一片肺腑,请亲爸爸谅鉴……”说到这里,他已经是泣不成声。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

盆子里的蟋蟀突然叫起来。

慈禧看着光绪,那眼神如同看一个陌生人。良久,她说话了,那声音冷得像块冰,“既然是这样,我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你跪安吧。”

光绪又叩了个头,这才站起来,一个人默默离去。

一直看着他单瘦的背影远了,慈禧才回过头来,没事儿一样,“还有谁的蛐蛐儿厉害,拿出来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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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19 | 只看该作者

天津,已是深夜时分,昏黄的灯光下,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府前的方砖地坪空旷而寂静。

门洞的暗影里,几个带刀的戈什哈如钉子般鹄立。

突然,一辆马车朝这边驶来,车声橐橐在深夜格外惊心。

几名戈什哈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将手按紧刀柄。

马车驶到总督府大门前才停下。

车帘掀开,下来好几个人,径直就往门口闯。

戈什哈执刀拦住,低声喝问:“什么人?”

前面一人道:“京师来的,找你们荣大人。”

戈什哈:“荣大人已安歇,有什么事你们明天再来。”

前面的人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帖,“睡了你们把他叫起来,把这张名帖交给他。他若责怪你们有我担着!”

听他说话的口气,再看他的举止派头,戈什哈不敢怠慢,连忙让一人进去禀报。

后堂的窗子内灯光一下子亮了。

荣禄一边披着衣服匆匆往外走,一边问戈什哈:“他们等了很久吗?”

戈什哈:“不久,他们一到奴才就赶快禀报大人来了。”

总督府大门口,荣禄执着怀塔布的手,诧异地问:“你怎么这个时候到天津来了?”

“不光他,还有我呐!”怀塔布身后暗影处,一个人说。

借着昏黄的灯光,荣禄看清了那人的面貌,更加惊诧:“刚毅大人,你们两个怎么……”

怀塔布凑在他耳边说:“进去再说……”

后堂,漏夜更残,三人的密谈紧张地进行着。

刚毅:“你想想,四章京大闹军机处,这是本朝从未有过的骇人听闻的事,我去找老佛爷,她还是不肯见我!实在没法子,朝里一些大臣元老一商量,就推举我们俩找你来了。”

怀塔布:“我就纳闷,皇上一意孤行,太后老佛爷却不闻不问。莫非她老人家真的想撒手不管,就在园子里颐养天年了?”

荣禄:“太后的确是这样想的。”

刚毅:“她就不怕皇上把她怎样?”

怀塔布:“这个说实话,我们这位皇上,你就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把老佛爷怎么的吧!”

刚毅冷笑道:“你小看皇上了!他今天敢撤掉你礼部六堂官,敢让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夺军机大权,明天康有为一撺掇,你能担保他不向太后老佛爷下手?”

荣禄沉吟:“你说得对,要让太后老佛爷感觉到这个危险!”

怀塔布:“皇上会向她下手?你说出大天来,她老人家也不会相信嘛!”

荣禄:“不用我们说,让康有为他们来做。”

刚毅:“仲华,你就别兜圈子了,该怎么样?你就直说!”

荣禄:“我的意思是要两头做文章,这头,要让太后在园子里的清闲日子过不成,感觉到危险的确一步步在向自己逼近,这样,她老人家才会下决心;那头,要引诱康有为他们一步步篡夺权力,最后,迫不及待地铤而走险。那时候,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怀塔布兴奋地说:“好,仲华你再说详细点!”

……

浏阳会馆,剑挂床头,琴置几上,谭嗣同将自己的住处题为“莽苍苍斋”。

康有为一进屋就兴奋地说:“复生,你们干得好哇!一入军机,就把那些家伙打了个落花流水!”

谭嗣同:“这都是老师指导得好!”

康有为:“我从未教过你,你却口口声声尊我为老师,实在叫我惭愧。”

谭嗣同:“嗣同虽然没有得到老师亲为授业,却因敬仰老师的道德文章,一直以老师私淑弟子自许的。”

康有为:“这更让我惭愧了!唉,你们的老师没有用,虽蒙皇上信任,却于仕途上毫无进步,怎么好带着你们去完成维新大业啊!”那语气竟有些酸酸的了。

一旁的梁启超插言道:“孔子没有官职,天下都奉行他的学说;老师官职虽低,但仅就四位新军机章京而言,皆是康门弟子,老师难道不因此感到欣慰吗?”

康有为:“说得也是,复生啊,你们几个奉恩诏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参与新政事宜,这就好比是唐朝的参知政事,是四位新宰相呀!”

谭嗣同:“老师却是举世公认的维新领袖,足可以号召天下的。”

康有为不禁露出笑容,“嗨,不说这些了。”他的目光忽然被案几上那具古琴所吸引。

那琴造形古朴,琴身上镌刻着泥金楷书“崩霆”二字。

康有为问道:“琴名‘崩霆’,想必有些来历?”

谭嗣同:“这还是那年在浏阳,雷电将我家院子里一棵约六丈高的梧桐树劈倒了,我用树的残干,做成了这具琴。”

 梁启超:“复生还应该有所寓意吧?”

谭嗣同凝重地说:“雷电劈倒了它,是要我来成全它!我将它做成这具古琴,让它铿锵之声长留天地,才不枉了它的良质美才!”

说着,他伸出手指,在琴弦上轻拨几下,立即,空气都似乎铿锵作响。

康有为不禁叹道:“剑胆琴心,这句话只有复生当得!”

梁启超也说:“今日就请复生兄弹奏一曲,如何?”

谭嗣同:“嗣同敢不遵命?”

说着,他取过琴来,置于膝上,左手轻抚,右手微扬,正要弹奏,杨锐一头撞进屋来。

杨锐:“复生!啊,正好老师和卓如也在……”

谭嗣同:“什么事这样慌张?”

杨锐:“昨天晚上,刚毅、怀塔布去了天津!”

康有为:“找荣禄?”

杨锐:“对,在这之前他们又去找了太后,可太后还是不见。于是他们就去了天津,据说与荣禄密谋了一夜。可惜内容不得而知。”

梁启超:“不管他们密谋些什么,擒贼先擒王,上折子,打掉荣禄再说!”

康有为:“不,先打李鸿章!”

几个人都一惊。

杨锐:“老师怎么突然扯到李鸿章身上来了?他现在正出洋考察,并未介入当前维新与守旧两派的争斗之中来啊!”

谭嗣同也说:“何况他就剩一个总署大臣的虚职了,撤了也没什么意思呀!”

康有为拈须笑道:“要的就是这个没意思!你们想,荣禄现在手握兵权,又是太后面前红得发紫的人物,要打掉他,谈何容易?而李鸿章,名声很不好,谁都怕沾染他,更不用说替他说话了。”

谭嗣同:“既然这样,我还是那句话,打掉他又有什么意思呢?”

康有为:“这又变得有意思了!第一,李鸿章虽然是虚职,但他品佚最高,如果他这样高品佚的大员,我们都能通过皇上随意任免,那其他的人更不在话下了!第二,李鸿章一直是太后最信任的人,打他,可以试探太后。太后不管,那说明她是真心归政,或慑于我维新变法的声势不敢管;她若管了这事……”康有为的面色变得严峻起来,低沉地说:“那我们就得放下其他计划,集中力量对付她!”

一番话说得大家的面色都严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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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18 | 只看该作者
《走向共和》19章 斗蟋蟀

所谓军机处,是养心殿附近几间不起眼的平房,与旁边巍峨高大的皇宫一对照,显得矮小 寒酸。

房子虽然矮小,门上挂着的白木牌“误入军机者斩”六字,却将森严毕呈。

已是日上三竿,刚毅才摇摇摆摆朝这里走来。

像是约好了一样,其他几名军机大臣也都是姗姗来迟。

几个人相遇在白木牌下,不觉会心一笑。

刚毅故意对一个鬓发皆白的老臣说:“王大人,你看太阳升起多高了,你才来值班,是不是对皇上训饬不满哪?”

王军机呵呵一笑:“我哪里敢对皇上不满!实在是老了,手脚有些不便,因此来迟。刚大人你才六十多岁,在我们几个军机大臣间年纪最小,你怎么也来得这样迟嘛?”

另一个满军机从旁打趣道:“你还不知道啊?刚大人新纳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妾,夜夜风流,身子骨被淘空了,早上怎么起得来哟!”

几个人一阵大笑。

刚毅得意地说:“还真不是自夸,我这个小妾呀,长得如花似玉且不说,床上更有一个别的女子没有的妙处……”

“什么妙处?”几个军机大臣都来了兴趣,齐声问道。

刚毅瞥一眼不远处守卫的戈什哈,故作神秘道:“这可是秘不外传的事,在这外面讲,不怕别人听了去?”

王军机笑道:“刚大人是说到里边去讲?”

满军机恍然大悟:“对对,里边最机密,任谁也听不去!”

另一个汉军机说道:“这叫做,军机处内说机密,且将房事作军事!”

几个人笑着走进屋里。

他们几个进得屋来,一齐呆住了!

屋里的木炕上,方桌旁,已经坐了四名中青年官员,神情严肃而专注,有的在看奏折,有的在批公文。

几个军机大臣走进来时,他们甚至没人抬头看一眼。

刚毅最先醒过神来,厉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闯入军机处?”

四个官员根本不理睬他。

刚毅喊道:“来人呀!”

门外守卫的戈什哈应声跑进来。

刚毅:“给我把这几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拉出去,斩了!”

戈什哈:“大人,斩不得,他们是皇上才任命的军机章京。”

原来如此!几个军机大臣一下子觉得心里满不是滋味。

王军机沉下脸,摆出一副老前辈的样子教训道:“你们虽然是皇上委派的章京,但毕竟是来服侍我们,给我们打下手的。怎么见了我们进来竟敢不理不睬?你们也太不懂规矩了吧?还有,军机处这木炕木凳,虽然简陋,却是无比尊贵,除了我们几个军机大臣,任他王公贵族也不敢坐的,你们居然大大咧咧坐在这里……”

任他唠唠叨叨教训,几个章京依然低头办他们的事,偶尔还会小声交换一下意见,就当没人在旁边一样。

刚毅火冒三丈,一步跨过去,对桌边一个黧黑面膛,三十七八岁的章京喝道:“起来!”

那章京抬起头,刚毅这才发现他目光炯然,如火灼人。

刚毅:“叫你起来,你听见没有?”

那章京将桌上的奏折轻轻一推,坐正身体:“我为什么要起来?”

刚毅:“这个位子是你坐的吗?”

那章京:“不是我坐的,谁坐?”

刚毅:“本大臣坐的!”

那章京:“坐着不干事,占着位子又有什么用?”

不光是刚毅,其他几个军机大臣脸色都陡然变了!

“放肆!”刚毅咆哮道,伸手就来拽那章京。

那章京轻轻抬手一格,刚毅便觉得自己手臂一阵酸麻,垂了下来。

刚毅本是极蛮横之人,哪曾吃过这种亏?当下蛮脾气上来,将外面的朝服一脱,袖子一捊,就准备扑上去打架!

几个军机大臣给他助威道:

“揍他!”

“简直反了天了!”

而另三个军机章京见这情势,噌地同时站起,欲上前来。

只见那位章京伸手拦住他们,笑道:“不劳诸位,我谭嗣同一人奉陪刚大人足矣!”说着,推开椅子,站定了一个架势,等着刚毅。

刚毅见状,反而不敢轻举妄动,只指着谭嗣同说:“你就叫谭嗣同?好,我认识你了!”往外便走。

王军机喊住他:“刚大人哪里去?”

刚毅吼道:“从雍正爷设立军机处算起,到现在也有一百五十年了,哪曾见过四品的军机章京,反骑到了一品军机大臣头上的道理!爷受不了这个气,回家抱孩子去!”

王军机:“不能走,走了人家正求之不得!”

满军机:“对,不走,要闹就闹个够!看能把爷们咋办?”

吼着、嚷着,他们竟恨恨地坐下来。

几个章京见这情景,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四十二岁的杨锐在章京中年纪最大,便走上前去,正色道:“诸位大人放心,我们是来办事的,不是来抢大人们的位置的。杨锐奉劝诸位大人,以朝廷为念,以维新变法大计为念,不要再胡搅蛮缠了!否则,天颜震怒,会有什么后果,就很难说了!”

汉军机道:“能有什么后果?皇上总不能把咱们全撤了?”

二十四岁的林旭一下顶了回去:“难说!皇上对阻挠推行新政者,是决不会手软的!”

王军机站起来,颤巍巍指着林旭说:“你休要诬陷于人!我们什么时候阻挠过推行新政了?”

“那你们看看这个!”谭嗣同把一份折子摔过来说,“这份训饬两广总督谭仲麟的折子,皇上已批示几天了,你们为什么还不发下去?”

王军机一愣:“这个,这个……军机处的银印锁在这柜子里……”他指着墙边一个大柜,“而开柜的钥匙又由礼亲王掌管,而礼亲王呢,这一晌又病了,折子未盖军机大印,总不能发出吧?”

谭嗣同冷冷地说:“王大人找的好由头!我问你,倘若是发生了战争,你也能够以此推托吗?”

满军机:“这怎么可以和战争相比?”

一直没说话的刘光第插上来说:“这就是一场战争!”

王军机以为抓住了话柄,汹汹质问:“你说这是战争,敌人是谁?”

刘光第:“谁顽固守旧,反对新政,谁就是敌人!”

刚毅跳起来说:“爷就顽固了!守旧了!怎么的?你敢咬下爷一根毛!”

谭嗣同一拍桌子,指着刚毅怒斥道:“刚毅!你自重些!好歹你也是一品军机大臣,怎么竟是这副嘴脸?这种德性?你以为你咆哮暴跳,我们就会怕了你?告诉你,我等上承圣意,下为苍生,你就是一头恶虎,也要敲掉你几根牙!”

激烈地争吵传出门外,吓得那些太监和侍卫一个个战战兢兢、面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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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16 | 只看该作者

消息传到南海会馆,康有为喜形于色,“大快人心!大快人心啊!”

他对梁启超和弟子们说:“罢黜礼部六堂官,是皇上自亲政以来第一次在重大事情上行使权柄,也是自宣布变法以来以霹雳手段给那些顽固守旧者当头一棒!沉舟侧畔千帆过,我们登入庙堂,号召天下的时候指日可待了!”

梁启超却有点担心,“不知太后将会如何反应?”

康有为:“她不是说过只要不动祖宗的牌位,一切都由皇上做主吗?自食其言,她得顾忌她在天下人前的面子。而且我觉得皇上此举既是在试探太后,也表明了他不甘受人制约,要做一代有为君主的决心和魄力,这是令我们欢欣鼓舞的呀!”

……

颐和园东门,大门紧闭。

怀塔布和他的妻子率府内家眷数十人,在门外跪了一片。

怀塔布和他的妻子都可怜兮兮地哭着。

颐和园乐寿堂,慈禧几乎是生气地对着李莲英说:“不见,就是不见!我早说过,不要大事小事,动不动就来找我。你们让我安安心心过几天消停日子好不好?”

大门开了,李莲英走出来。

怀塔布等人满怀希望地抬起头。

李莲英:“太后老佛爷懿旨:太后老佛爷说,‘不见,就是不见!我早说过,不要大事小事,动不动就来找我。你们让我安安心心过几天消停日子好不好?’”

怀塔布他们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

军机处,铺炕和桌子上,奏折书信堆得像座小山。

光绪一件件翻看着,神情愈来愈激动,猛然,他将一份奏折往桌子上一拍,震怒地问道:“这么多好的奏折条陈,你们身为军机大臣,为什么不及时上奏?”

几位军机大臣讪讪的,谁也不吭声。

光绪更加恼怒,厉声道:“问你们话呢!”

军机大臣刚毅翻着眼白道:“人手少,忙不过来。”

光绪听了不禁冷笑道:“想占军机处这个位置,你们惟恐人多,办起事来,你们又说人手太少,朕倒要看看,你们对推行新政这样一味地搪塞拖延,到底打什么主意?”

刚毅说:“皇上这话臣不敢领受,皇上要推行新政,做臣子的只有遵旨照办,否则怀塔布他们就是前车之鉴,哪里还敢打什么主意?”

光绪愤怒了,指着刚毅道,“刚毅你不要太嚣张!朕知道你们对朕已是切齿的痛恨,但朕要正告你们,时至今日,朕早已不顾利害,誓死以殉社稷!”

当今天子说出这样决绝的话来,就是刚毅等再怎么有恃无恐,也不禁惶悚跪下,叩头道:“圣上息怒,臣等知罪了!”

光绪余怒未息,继续道:“你们既然不肯办事,那好,朕要肯办事的来!”

风雨交加。摇曳的烛光下,光绪奋笔疾书:

“御史杨锐、礼部主事刘光第、内阁候补中书林旭、江苏候补知府谭嗣同均着赏加四品卿衔,在军机章京上行走,参预新政事宜。”

殿外,雷声隆隆,那雨下得昏天黑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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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16 | 只看该作者

南海会馆,康门弟子,济济一堂,笑语飞扬。

康有为坐在大厅的上首,脸上洋溢着喜气。

梁启超兴奋地说:“自皇上颁布‘明定国是诏’以来,天下振奋!而维新的成绩,更是硕果累累!照这种情势下去,用不了多久,我们的富国自强梦就可以实现了!”

康有为也感慨地说:“这都是因为我们遇上了一位好皇上!没见皇上之前,我从传言中,只道皇上真个是懦弱封闭,俯仰由人。待君臣相见并一番深谈后,我才知道皇上不但是天纵英明,而且思虑高远,意志坚强。那一片忧国忧民之心,更是令人感动!你们看从变法伊始到现在,每天从大内发出的上喻都达一两件,这可是本朝从来未有过的啊!”

梁启超:“皇上奋发图强,我们更应该竭尽心血。不过新政来源,几乎全部出于我们手中,这确是能让人引以为自豪的!”

康有为:“对了,我们一定要抓住大好时机,扩大影响,让我们的维新学说成为天下的指导!”

梁启超:“可不服气的也大有人在啊!”

康有为皱起眉头,“卓如你提醒了我,越是顺利,我们越不能掉以轻心!要注意有没有人阻挠新政,搞我们的鬼!”

一个弟子马上接话道:“怎么没有?礼部尚书许应骙就是一个!”

康有为浑身一机灵,忙问:“许应骙!他怎么啦?”

弟子:“皇上已下达了在科举中要开设‘经济特科’的圣旨,可许应骙却公开在礼部大堂上叫嚷‘开设经济特科无益!’,对圣旨心怀不满……”

康有为:“还有吗?”

弟子:“学生暂且就知道这一条……”

康有为:“这一条也就够了!杀鸡吓猴,就拿礼部开刀!”

他咬着牙说,“礼部满、汉两个尚书,满人怀塔布,汉人许应骙,都不是好东西!这个许应骙,说起来还是我的同乡,可当年我三番五次拜谒他,他都拒之不见,好像生来就要和我做对头。和我做对头不要紧,和新政做对头我就饶不了他!卓如!”

梁启超:“在!”

康有为:“你把御史杨锐找来,让他上折子,参倒许应骙!”

……

勤政殿,气氛紧张。

光绪沉着脸端坐在龙椅上。

文武大臣们一个个提心吊胆注视着眼前的争斗。

礼部尚书许应骙气得脸色煞白,嘴唇哆嗦,面对着弹劾他的杨锐。

杨锐激烈地指责着他说:“你在礼部大堂公开叫嚷‘经济科无益’,难道你不知道开设经济科是皇上的旨意吗?皇上担心经济方面的人才太少,所以想着怎样培养这方面的人才,而你许应骙却嫌经济方面的人才太多,所以想方设法遏制他们,你这样和皇上作对,究竟是何居心?还有,皇上颁布的各项新政,你都多方阻挠,这又是为了什么?”

许应骙身子颤抖着说:“你,你这是凭空捏造,血口喷人!”

光绪冷冷地说:“你说他凭空捏造,那你就明白回奏,究竟有没有这回事?”

许应骙跪下,叩了个头,直起身子,说:“回奏圣上,开设经济特科,是臣与李鸿章等人很早的时候就议定了,再请示皇上批准的。如臣有异议,可以当时就提出,怎么会是臣请求皇上批准的事情,皇上批准以后,臣又来反对呢?此其一。其二,说臣对皇上颁布的各项新政,多方阻挠,可他杨锐忘了,最近下达的所有新政改革明谕,除了经济特科一事,都不属礼部所管,臣就是想阻挠,也够不着哇!”

他此言一出,大臣中有人竟忍俊不禁,吃吃笑出声来,大殿里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许多。

光绪脸上有些下不来,又不便发作,只得逼问一句:“这么说,你许应骙是一点错处也没有了?”

许应骙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光绪对杨锐他们的偏袒之意,不禁委屈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冲动地说:“臣当然有错处!杨锐的折子是代康有为递的,而臣错就错在当初不该得罪康有为,说他从年轻的时候就品行不端,鄙夷他的为人!”

光绪极力抑制着自己,语气尽量缓和地说:“你这是批评朕用人失察吗?”

许应骙叩头道:“臣不敢,臣绝无此意!臣只是觉得康有为他们不该将个人意气带到庙堂之上来。臣自问数十年来,讲求西法,物通人才,是坚决主张维新变法的。如果这样还不能见容于人,那么臣只有请求圣上开恩,让臣辞去这礼部尚书之职,回广东老家去!”

杨锐在一旁大声呵斥道:“许应骙,你想要挟皇上么?”

光绪连连冷笑道:“朕不怕他要挟!朕若是怕要挟的,也就不配坐在这里了!”说着,一指许应骙,愤怒地说,“朕就不相信,朕诏定天下,独独诏定不了你?”

大臣们没有想到光绪会如此愤怒,早吓得黑压压跪了一地,大气也不敢吭。

许应骙:“臣触怒天颜,罪该万死……”

他抬起头来,已是满面泪水。

光绪见他这样子,心却软了,语气也和缓许多,“许应骙,你本来是个勤慎尽职的,却怎么糊涂了,生出这么多枝节来呢?也罢,这件事朕今儿个就不追究你了,但你以后不得再犯糊涂,更不得与新政、与康有为他们过不去,听见了吗?“

许应骙不敢再分辩,叩头道:“听见了,臣叩谢皇上不究之恩!”

一场风暴似乎被化解了……

散朝了,表情各异的大臣们纷纷从殿内走出来。

好些个大臣走在许应骙身边,以一个手势,一个眼神,表达对他的同情。

同为礼部尚书的满大臣怀塔布,怒视着杨锐几个人从面前经过,狠狠啐了一口!

杨锐站住,涨红着脸,就欲理论。整个礼部大堂乱成了一锅粥!

突然,在一旁叫骂着,指挥手下将刘光第往外拖的怀塔布眼睛望着门口,呆住了。

人们循着他的目光往门口望去,也呆住了!

光绪身后跟着两个太监,脸色铁青地走进来。

许应骙首先醒悟,连忙跪下道:“臣等恭迎圣上!”

怀塔布等所有的人也慌忙一齐跪下。

光绪板着脸,站在大堂中间,看着跪在他身边的满满一屋子大小官员,气得浑身颤抖问道:“这是礼部大堂呢,还是市井无赖的斗殴场所?”

怀塔布叩头道:“禀皇上,这都因刘光第咆哮堂署,无理取闹而引起!”

刘光第:“皇上……”

光绪摆手制止他,“你先不要说,朕早在外面听得一清二楚!”回过头,他问怀塔布,“你说刘光第因何咆哮堂署?”

怀塔布心虚地说:“他……”

光绪冷笑道:“朕早有明谕,一体官民,皆可上书言事,任何人不得阻挠,可你们礼部堂官,却故意从中作梗!你们是不是以为朕软弱可欺?朕的话你们可以不听?你们是不是以为你们都是一二品大员,朕就拿你们没办法了?如果那样,你们就错了,彻底错了!朕要明白告诉你们,告诉天下人,凡反对变法阻挠新政者,朕决不姑息!”

说着,他抬起头,大声道:“传朕旨意,着即革去怀塔布、许应骙等礼部六堂官职务,交部议处!刘光第忠勇可嘉,赏四品顶戴,为礼部主事。”

太监:“嗻!”

所有的人都被震慑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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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15 | 只看该作者

紫禁城丹墀下,文武百官黑压压跪了一大片,在聆听上喻:“朕以为国是不定,则号令不行,流弊所至,徒蹈宋明积习,于门户纷争中更加削弱了国家的力量。因此,朕特别明白宣示,从今往后,朝廷内外大小诸臣,从王公贵族一直到普通的士人和庶民,都应该变法维新,努力向上,发愤为雄……”

光绪坚定的声音在紫禁城回响着……

北京街头,阳光灿烂。

“变法了!维新了!”一群年轻的士子,拿着手抄的“明定国是诏”,奔走相告。

而一个身穿蓝衫,五十余岁的读书人,更是热泪奔涌,举手向天高呼:“皇上英明!我中国有救了!”

士子们情不自禁地一齐欢呼:“皇上万岁!万万岁!”

路旁的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呼啦”一下子涌上来,抱小孩的妇女,街头的闲皮,过往的行人,挤得个水泄不通!

一个赶着驴车进城的乡下人急得站在驴车上,踮着脚,伸长脖子,拼命想看个究竟……

勤政殿外,虽已深夜,这里仍是灯火辉煌,一派紧张忙碌景象。

提着灯笼的太监们一溜小跑着,匆忙往返,传递着各种文件。

殿门口则乱糟糟聚集了一大群各部官员,两名当值太监尖着嗓子对他们不停叫喊:

“芦汉铁路的工程报表送到没有?皇上急着要看!”

“送到了!”一名官员举起报表。

“快呈上来,皇上急着要看!”

“詹事府的人员编制实数统计出来了吗?”

“统计出来了……”

“统计出来了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呀?还不送进去……”

勤政殿内,也挤满了官员,不过没有殿门口那样喧闹。

御案上,各种奏折和文件堆得像座小山,光绪只露出个头部。

官员们手中都拿着拟好的喻旨或奏折,排着队,依次向光绪报批:

官员:“禀皇上,命陈宝箴、刘坤一在上海试办机器制造局的喻旨已拟好,请皇上御览!”

光绪接过喻旨,仔细看一遍,郑重地盖上皇帝之宝,交给身旁同样是排队等候的太监,“立即发出!”

“嗻!”太监接过喻旨,飞快去了。

又一个官员:“禀皇上,命刘坤一、张之洞试办商务局的喻旨已拟好,请皇上御览!”

光绪接过喻旨,仔细看一遍,郑重地盖上皇帝之宝,交给下一个排队等候的太监,“立即发出!”

“嗻!”太监接过喻旨,飞快去了。

“禀皇上,命各省陆军改练洋操的喻旨已拟好,请皇上御览!”

“禀皇上,命各省挑选学生赴日本留学的喻旨已拟好,请皇上御览!”

光绪一一办理。

一个官员:“禀皇上,这是遵圣意重拟的裁撤詹事府等六衙门的喻旨,请皇上御览!”

光绪接过喻旨,又拿起刚送到的报表,说:“朕刚才看了詹事府的人员编制实数,冗员之多,令朕吃惊!其余如通政司、光禄寺、鸿胪寺、太仆寺和大理寺也一样,光吃饭不干事,像这些个衙门,还留着它干什么?不但要裁撤,而且要裁撤得干干净净!”

臣子们:“皇上圣明!”

光绪:“好,下一个!”

官员:“禀皇上,这是芦汉铁路的……”

光绪打断他,“朕已经知道了,传旨,叫盛宣怀立即赶赴芦汉铁路督办!还有,粤汉铁路、沪汉铁路都由他去督办,告诉他,越快越好!”

官员:“是!”

另一个官员:“禀皇上,这是康有为上的请创设京师大学堂的折子!”

光绪接过折子,脸上露出了笑容,说:“开设学校的事,康有为上过几次折子了。朕以为,这是个大事,好事!京师大学堂,按洋人的叫法,就是北京大学!北京大学的校长,朕的意思想让严复担任……”

官员们一阵茫然,然后开始窃窃私语……

光绪脸上的笑容收敛了,“看来,你们许多人不知道严复是谁了?看过《天演论》的站出来!”

有那么三四个官员站了出来。

“好,总算有几个人看过。”光绪点头,对其他官员说,“严复就是《天演论》的译著者啊!由他来当北京大学的校长,是最合适不过了!”

官员们:“谨遵圣意!”

“那就这样定了。”光绪又吩咐身边太监,“立即刊印《天演论》一千部,分发在京文武官员!”

太监:“嗻!”

官员:“禀皇上,命各省督抚禁止妇女缠足的喻旨已拟好,请皇上御览。”

光绪接过喻旨,看了一下,说:“妇女缠足,乃是千年陋习,光靠禁止恐怕不行,还得劝阻和诱导。”

说着,他拿起朱笔,在喻旨上加上“劝诱”二字,又自己念了一遍:“命各省督抚劝诱禁止妇女缠足”,这才放下朱笔,盖上皇帝之宝。

“当!当!……”墙上的自鸣钟敲了五响。

“怎么,快天亮了?”光绪一惊,站了起来。

官员们都以为他要宣布散朝,许多人情不自禁吁了一口气。

谁料光绪只是站起来舒展一下身体,又坐下,批起折子来……

……

一道道变法圣喻如雪片纷飞,圣喻纷飞中出现下列场景:

詹事府衙门,一些被裁减的人员有的拎着被窝卷,有的两手空空从大门走出来,他们或垂头丧气,或怒气冲冲。一些人互相散布着谣言——

“撤吧!撤吧!现在把咱们詹事府、通政司撤掉,命刘坤一、张之洞试办商务局司……这些闲散衙门撤掉了,以后六部九卿都要撤掉,还要设立鬼子衙门,用洋鬼子来办事罗!”

“这都是康有为他们搞的鬼!他们砸了爷的饭碗,有朝一日爷要砸烂他们的狗头!”

……

一户官绅人家,作娘的正在给八九岁的女儿缠足,她将孩子的脚几乎折断了,女儿痛苦地哭喊着,父亲进来说:“听说皇上发了诏令,不许缠足了!”

作娘的说:“不缠足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

锣鼓鞭炮声中,一块块系着红绸的“机器制品局”、“商务局”、“农工商总局”、“丝茶公司”……纷纷挂牌。

……

芦汉铁路,盛宣怀在一群工程技术人员的簇拥下,正在察看一段路轨,他身后是一块黑漆金字木牌:“奉旨办路”。

……兵营,一队士兵在洋教官的率领下,正在操练,洋教官发出口令,旁边的翻译翻给中国教官,中国教官再命令士兵。队伍操练的歪七倒八,洋相百出。

……

码头旁,一群赴日留学的青年,登上了日本的海轮,他们眼中闪耀着希冀的光芒。

……

京师大学堂,映着阳光,“京师大学堂”(北京大学前身)的匾额熠熠生辉,校园内,走来一大帮意气风发的莘莘学子……



137#
 楼主| 发表于 2023-9-17 17:15 | 只看该作者
《走向共和》18章 戊戌维新

 一

劲风鼓荡着袍服,康有为跨进了勤政殿。

在里边等待得太久的光绪竟从御座上站了起来。

四目相对,电石火光般的交流!

康有为俯身地上,用带有广东口音的官话,底气充沛道:“臣康有为叩见皇上。恭祝吾皇万岁!万万岁!”

光绪脸上露出微笑,伸手虚扶一下,“快起来!”

显然是早有吩咐,一名太监搬过一个绣墩,放在御案侧旁。

光绪:“你且坐下说话。”

不过是一名六品工部主事,被皇上破例召见,居然又赐坐说话,这对康有为来说,是怎样的殊荣!

康有为抑制着激动,重重叩了一个头,“谢皇上!”便于绣墩上坐了。

殿内的太监们都悄没声息地退了出去。

短暂的沉默。

“皇上,眼下四夷交迫,列强都要分割我国,整个国家离灭亡没有几天了!”没有任何开场白,康有为一开始就切入了主题。

光绪脸上浮起了红晕说:“这都是那帮顽固守旧的人给造成的!”

康有为:“皇上圣明,一眼就洞悉了病源。知道了病源,那么,臣的药方就有了!我们的祸事和失败是守旧者闹的,那么,我们非得把所有的旧法都改变了,都维新了,否则决不能自强。”

光绪毫不犹豫地说:“目下局势实在是非变法不可!”

康有为:“这些年来,不是没有变法,但是,少变而不全变,变了一个而不变第二个,连累那个已经变了的也失去了作用。这就好比一间宫殿,材料都坏了,肯定会倾覆,如果只是小小的弥缝补漏,风雨刮来,终要坍塌。必须拆了它,重新建筑……”

光绪:“拆了它,重新建筑?”

“对!”多少年了,终于等来了向皇上一吐心声,吁请变法的机会。康有为一字一顿,尽量让自己的广东官话说得更清楚些:“数十年来,所有的大臣都说过变法的事情,但他们所说的,都是仅仅变某一个方面,而没有尝试变及全体。其实,所谓变法,必须从制度法律变起,这才叫变法……”

光绪忽然打断他说:“那天在中南海西花厅,你所说的关于变法的主张,朕都知道了。”

康有为:“五位大臣当然要禀奏皇上。”

光绪脸上浮现出一丝孩子般的笑意:“是朕自己跑去偷听的!”

康有为不知怎样才好了,“这,臣,臣那天说话……”

光绪:“你说得很好!将变法的主张论述得非常精辟透彻。只是你那些主张,在我国一定行得通么?”

康有为自信地说:“臣为变法的事情,把各国变法的成败经验都辑考了一遍,选择它们中的可以施行于我国的东西,反复斟酌,坏的不要,好的留下,使他们的经验可以在我国施行。如今那些个章程条理,皆以具备,只要皇上采择,一定行得通的!”说着,他激动了,站起来讲着,额头和脖颈上都出了汗。

他身后不知什么时候摆放了一盆清水,盆沿上晾着几条小毛巾,一个小太监侍候在侧。见他讲得出汗,小太监赶快拧了条毛巾递上来。

康有为习惯地接过毛巾,擦一把汗,正要扔回盆里,忽然想起这是在皇帝面前,不觉吓得魂飞魄散,“嗵!”地跪倒,“臣一时忘形,大不敬,请皇上恕罪!”

光绪笑着扶起他,“不碍事,不碍事!朕知道你这个习惯,这才特意做了安排。你不必拘礼,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就如你在万木草堂给学生讲学一样!”

几句话讲得康有为热泪奔涌,重重叩了个头说:“臣蒙圣上如此恩遇,肝脑涂地不能报万一也!”

他这才又站起来,继续说道:“西方人讲求三百年而治,日本呢,施行变法三十年而强大。以我中国国土之大,人口之多,变法三年,就可自立。此后蒸蒸日上,富强之势,可以凌驾于万国!以皇上您这样的圣明,要图中国的富强,只在反掌之间!”

光绪情不自禁道:“你说得太好了!”

康有为:“还有一点最为要紧!”

光绪:“你说!”

康有为:“现今我朝的大臣,都是又老又守旧的,对外国的东西,一点不懂,皇上您要依靠这些人变法,无异于缘木求鱼!”

光绪:“你说得对,这些个大臣,都不留心办事!”

康有为:“倒不是大臣们不留心办事。只是他们这些人,是依靠资格一步步爬上来的,等身居大位时,精力已经衰竭,又管着好多事情,没功夫读书,要他们不守旧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们过去也奉皇帝的旨意,办学堂、办商务,可他们少年时没学过这些东西,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因此,皇上要想变法,只有擢用年轻的小臣,只要有人推荐,就予以召对,查看他们有没有这方面的才能。皇上您亲自提拔他们,给他们爵位,给他们赏赐,破格录用!现在的军机处和总理大臣们,都占着自己的位置下不来怎么办?那么您就让他们担任京卿、御史这两种官职好了,有这批人承担起内外的差事,就什么事情都能办了!那些旧大臣呢?先不动他们,他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好了。至于那些一定要守旧的人,请皇上您多下诏书,告诉他们您的旨意是什么!今后,凡是变法的事情,都要特别下诏,让他们不敢驳议!”

光绪站起身,脸上现出坚毅的神情,轻轻一拳击在御案上说:“就这样办!”

……

宫殿飞檐下悬挂的铁马被风刮得“叮叮当”一片乱响,凉飕飕的风带着雨腥,袭进了大殿……

乐寿堂,帘外,正在下雨,亭台楼阁被一团雾气所笼罩。

帘内,慈禧观赏着雨景,漫不经心地问:“康有为真是那样说的?”

荣禄:“千真万确。臣问他,‘祖宗一二百年的成法能够遽然改变吗?’他说,‘杀几个一品大员,法就变了!’”

“那你还应该问他!”慈禧转过身,款款回到榻几上坐下。

“问他什么?”荣禄一时没明白。

慈禧:“问他,你那杀人的刀呢?你想杀人没有刀呀!”

荣禄醒悟过来,欢喜地说:“太后圣明。”

慈禧:“我圣明,你也不要糊涂。刀把子在你自个手里捏着,你着什么急呀?”

荣禄:“是,臣不着急。”

慈禧:“我这样说,你又不要想岔了!康有为的两本书,《日本变政考》还有《俄彼得变政记》,我都看了,原来我也觉得这个人太狂,看了他的书才知道,他有本钱狂!荣禄你不要不服气……”

荣禄:“臣不敢。”

慈禧笑起来,“你看你一张脸拉得马脸似的,还说不敢?哦,翁同龢被开缺回家了,他在军机处的位置就由你来接替吧!”

荣禄:“这个臣却不敢领旨。”

慈禧:“怎么?”

荣禄:“按成例,军机处少了一个汉员,仍应补一个汉员。再就是臣刚才听了太后的话,觉得直隶的位置虽然辛苦,但在此非常时期,实在重要得很。臣不敢贪慕高位而放弃自己的责任,请太后圣裁!”

慈禧不由深深看他一眼,点头道:“很好。行,赶明日你就到天津上任去吧!凡事尽你知道的去做就行了,不要大事小事,动不动就来找我,找我我也不见!”

荣禄:“臣谨领懿旨。”

这时,光绪坐着一顶杏黄小轿,兴冲冲地往乐寿堂而来。

施礼过后,慈禧说:“你和康有为谈得不错吧!”

光绪:“谈得很好。”

慈禧:“你看康有为这个人怎么样?”

光绪:“儿臣对他是八个字的评价‘热血忠心,硕学通才’。”

慈禧:“那就好。你记着,变法是我的夙愿,只要能使国家富强起来,我儿你放开手脚,尽管去做,我决不干涉!”

光绪兴奋得眼中泪光闪闪,叩下头去,“儿臣叩谢亲爸爸慈恩!”

慈禧:“你且起来,法是要变的,但是祖宗的牌位不能丢,辫子不能剪,我中国的人不能穿日本人的衣服,如果初一、十五不拜祖宗了,那可不行!”

光绪:“这个自然。”

……

毓庆宫,夜色浓重,万籁无声。

门窗都关闭着,但缝隙中仍透出了灯光。

殿内,康熙和乾隆的画像前,香烟缭绕。

光绪身着只逢祭祀大典才穿戴的皇帝顶戴,捧着一炷香,插在画像前案上,然后庄严跪下道:“祖宗,载湉要变法!不是祖宗的成法不好,而是今日之时势变化太大。如果不变,国家会亡,我爱新觉罗氏想回到打猎放牧的日子也不能了!”

墙上,他那光荣的两位祖先严厉地望着他。

“载湉知道,从古至今,变法者鲜有善终。但载湉不怕!”光绪脸上现出倔犟和一种决绝神情,发誓般地道:“今日载湉在这里祭告祖宗,往后不管有什么变故,哪怕是身殉社稷,载湉还是要变法!因为载湉不想当亡国之君,不想做爱新觉罗的不肖子孙,让祖宗的基业毁在载湉手里!”

说毕,他大步走到御案前,提笔蘸墨,在早已预备好的黄绫上写下:“明定国是诏”……

墙上的自鸣钟敲响了!

此时为:光绪二十四年四月二十三日(公元一八九八年六月十一日),岁在戊戌……



136#
 楼主| 发表于 2023-9-14 11:05 | 只看该作者

颐和园乐寿堂,慈禧拿起一个小点心,对李鸿章说:“你再尝尝这个‘菜包鸽松’!”

李鸿章接过点心欲跪,“谢太后隆恩。”

慈禧:“算了算了,咱们两个老的好好拉拉家常,吃吃小点心,谢什么恩呀?”

她又转对侍立在旁的荣禄,“你也坐下,要不你站在一旁看我们吃东西,多难受啊!”

“谢太后。”荣禄挨着李鸿章坐下了。

李鸿章慢慢嚼着点心,“这个‘菜包鸽松’好吃,松软还有别样的菜蔬清香。不知是如何做的?”

慈禧高兴地说:“我就知道老年人喜欢吃这个!要说做法也不难,把麻豆腐用羊油黄酱炒熟,然后把二十余样时鲜各种菜心炒成碎末和炒熟的麻豆腐拌在一起,用洗净的白菜心菜叶把拌好的料包好,连菜叶一块儿吃。”

李鸿章:“这个季节,却到哪里去寻时鲜菜心?”

慈禧:“这个我却没有想过。”

她便把眼睛望着李莲英。

李莲英躬身道:“禀老佛爷,这都是内务府从广东那边弄来的。”

慈禧:“那也忒费事一点,不像洋人的东西,比如这奶油琪子吧!”

她拿起一块西点,递给李鸿章,自己也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品味着,“做法就简单得多,味道却一样的好!所以呀,很多事情,不要全以为就自己好,该向人家学的就得向人家学,该变的就得变……仲华,听说今日和康有为谈话,你中途拂袖而去了?”

荣禄连忙站起道:“禀太后,不是臣想那样做,实在是因为康有为太狂妄了!当时的情形,李中堂也听说过了,李中堂,是么?”

李鸿章正一门心思品味着奶油琪子,似乎没有听见荣禄的话。

慈禧便补一句:“让你说话哩,李中堂!”

李鸿章慌忙抬起头来,“噢,这洋人的奶油琪子的确不错,有机会的话,我真想亲自向他们学学!”

慈禧愣了一下,随即会意地笑了,“老中堂呀老中堂……好,我今儿个就遂了你的心愿,让你去西洋几个国家考察,学些好玩意儿回来,如何?”

李鸿章赶忙叩下头去,由衷谢道:“知老臣者,太后也!”

……

颐和园长廊,慈禧悠闲地走在前面,荣禄跟在她身旁,再后面,是李莲英和几名太监宫女。

慈禧边走边对荣禄说:“你问我为什么突然答应让李鸿章出国?不是突然答应,是我早有这个心思,今儿个只是顺水推舟而已。再说,以李鸿章现在的境况,他不想掺和也不好掺和到一些是是非非里边来,那又何必为难他呢?”

荣禄:“太后对李鸿章的体恤,实在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深感温暖。”

慈禧:“都像你这样想就好了……仲华呀,现在你的责任非轻,很多事情都要向李鸿章学着点。比如和康有为对话,这是领了圣意的,你为什么要拂袖而去呢?外人看来,还当是我在后面撺掇你!还有那个康有为,只要他的主张好,你让他狂妄点也不要紧嘛!他如果狂妄过了头,真有什么非法乱制的地方,到时候该怎么办也不迟。该上心的不上心,他一个小小六品工部主事,你和他较什么劲?”

荣禄一边喏喏应着,一边转着眼珠琢磨慈禧话里的意思,一时没有接言。

慈禧瞟他一眼,不经意地说:“翁同龢呢?他怎么没和你们一块儿到园子里来?”

荣禄眉梢一动,心里这才豁亮起来,回答道:“禀太后,翁同龢从来不和臣等在一起,一天到晚在皇上那儿待着。”

慈禧:“一天到晚待着,那得琢磨多少事情呀?”

荣禄:“所以朝臣们对此多有议论,认为一切只有翁同龢能承皇上意旨,于社稷恐非幸事!”

慈禧:“你认为皇上很信任翁同龢吗?”

荣禄:“这举朝皆知,所以臣以为有些事太后得提醒皇上!”

慈禧淡淡一笑说:“不用我提醒,让皇上自个儿慢慢明白不更好?”

荣禄不解,“太后?”

一个太监顺着长廊跑过来,在李莲英面前小声说了几句。

李莲英趋前道:“禀老佛爷,皇上带着翁同龢给老佛爷请安来了!”

慈禧:“知道了,叫他们在寄澜亭那儿候着。”

她转对荣禄,“你先跪安吧,不要什么事都一惊一咋的,让我也好好过几天悠闲日子。”

颐和园寄澜亭,光绪显然很兴奋,迫不及待地对慈禧说:“这个康有为呀,真是个硕学通才!他于法律、学校、农商、工矿、铁路、邮政、会社、海军、陆军等各项新政之法,无所不通!他所论说的改革事项,条条都有下手的地方。哦,这里还有他写的两本书,《日本变政考》和《俄彼得变政记》,儿臣看了,大有收获。特呈给亲爸爸慈览……”说着,将两本书呈给慈禧。

慈禧一直微笑着听光绪说话,这时接过书,一边翻动,一边问翁同龢:“翁师傅,听皇帝这样一说,满朝的大臣,好像一个也比不上这个康有为,他真有那样的见识吗?”

翁同龢为难了,斟字酌句地说:“臣以为,康有为确有其过人之处,不过说满朝大臣都比不上他,皇上好像并无此意……”

“这么说,是我冤枉皇上了……”慈禧还是微笑着说。

翁同龢慌了,“微臣没有那样说……”

慈禧:“你说了也不要紧!皇上刚才把康有为夸成一朵花儿似的,我听了是有些气不顺……皇帝你也不要在意!他康有为再怎么个硕学通才,能强过许多大臣去?远的不说,起码翁师傅的学问我们娘儿俩心里是有底的吧?”

光绪勉强点了点头。

翁同龢却颤声道:“太后这样说,让微臣不胜惶恐。”

慈禧:“你也用不着惶恐,我这是说的事实。荣禄告诉我,当康有为说要完全仿效西法时,你却道,‘西法不可不讲,但圣贤义理之学尤不可忘’!你是这样说的吗?”

翁同龢:“臣是这样说的。”

“说得好!”慈禧赞赏道,“单凭这一点,你就比康有为高了许多去!”她转对光绪,“皇帝想重用康有为,这没什么。但千万不能冷落了翁师傅这样的元老重臣!”

光绪低沉地说:“儿臣记下了。”

慈禧又对翁同龢说:“听说这个月初八是翁师傅七十大寿?”

一句话说得翁同龢热泪盈眶,忙不迭地说:“微臣何幸?敢劳太后连臣的生日都记在心里!”

慈禧笑着说:“这倒不是我记性好,而是翁师傅的门生故吏满天下,他们都张罗着要给老师做寿,这动静就大了!”

翁同龢忙道:“臣是一直不许他们胡闹的。”

慈禧:“做做寿,图个吉祥,这怎么是胡闹呢?这不,我这儿还给你准备了一件小小的寿礼哩!”

她回头吩咐:“小李子,你将福建进贡的那把纱葛折扇拿来,送给翁师傅!”

李莲英:“嗻!”

珍妃寝宫,依旧是纱幔低垂,灯光朦胧。

光绪和珍妃的谈话从纱幔后低低传出来。

珍妃:“皇上今儿个兴致好像不是很高?”

光绪:“翁同龢可恶!”

珍妃:“好好的,皇上怎么扯到他身上去了?”

光绪:“他阴执两端!”

珍妃:“怎么个阴执两端?”

光绪:“就是在朕面前一套,在太后面前又是另一套!”

珍妃犹豫了一下说:“臣妾觉得翁师傅不是那种人……”

光绪:“怎么不是?开始恭亲王说他‘怙势弄权’,朕也是将信将疑,后来试了他好几次,可不就是‘怙势弄权’!”

珍妃:“可他对皇上的确是忠心耿耿的。”

光绪:“那要看怎么个忠法?如果只为自己获得专宠而贻误天下,这个忠朕不稀罕!”

珍妃:“皇上这样说有依据吗?”

光绪:“康有为的事就是依据!朕准备重用康有为,而他,就是横亘在朕和康有为之间的一块巨石……”

珍妃:“皇上这样说,就不怕上人家的当,毁了自己的臂膀?”

光绪:“他自己不自重,怨不得朕……爱妃,你这是怎么了?”

珍妃:“没什么,臣妾只是觉得皇上变了,变得刻薄而不近人情了。”

……

养心殿西暖阁,光绪在看折子,越看眉头皱得越深。

旁边刚毅还捧着厚厚一摞奏折。

刚毅:“这是御史王鹏运上的折子,弹劾翁同龢‘纳贿不轨’;这是安徽藩司于荫霖上的折子,弹劾他‘误国无状’;这是高燮的折子,这是李盛铎的折子……”

光绪:“都留在这儿,你跪安吧。”

刚毅从西暖阁出来,早已守候在外的怀塔布便迎了上去。

怀塔布:“怎么样?”

刚毅:“我都没弄明白,怎么一下冒出那么多折子对着翁同龢?

怀塔布:“哼,平日只见他的亲信弟子,弹劾这个弹劾那个的,今日也让他尝尝被弹劾的滋味……”

刚毅:“可别忘了他是两朝帝师!何况太后也很相信他,前些天不还赏赐给了他一把纱葛折扇,作为他生日的贺礼吗?”

怀塔布:“嗨,你也不想想,这个季节,赏他一把扇子,那是什么意思?太后老佛爷是让他一边凉快去!”

刚毅:“这个老家伙靠边站了,咱们就好办了!”

怀塔布:“可别!老的去了,新的来了!你没见康有为那个张狂劲?”

刚毅:“别看他张狂,捏死他不就像捏死个小跳蚤!”

……翁同龢宅邸外,大门口,张灯结彩。门前坪上,停满了车马轿子。

大厅内,香烟缭绕。

一个喜气洋洋的“寿”字高悬。

大厅上首正中,摆放着寿桃、寿面的案上,供奉着慈禧太后赐给翁同龢的那把纱葛折扇。

大厅两旁的祝寿的字画和对联已经满得挂不下了,几个仆人还在往上添挂。

一个仆人小声嘟哝,“别人家过生日收礼都是收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就我家老爷收这些不值钱的字儿画儿!”

另一个仆人:“你知道什么?我们老爷一辈子廉洁清明,莫不是老了你还想让他做个贪官……”

他们的小声对话淹没在满厅前来祝寿的清流朝士,气锐新进的一派高谈阔论、笑语喧哗之中……

书房,与大厅热闹喜气的气氛对比,这里过于沉重压抑。

翁同龢还是坐在书桌后他的太师椅上,六七个亲信弟子,或坐或站。

文廷式:“突然间冒出这么多矛头对准恩师的折子,绝非偶然!”

张謇:“你的意思是背后有人指使?”

文廷式:“指使倒不一定,而是他们都嗅出了某种风向……”

“什么风向?”弟子中有人插言。

“就是恩师已失去皇上信任。”文廷式断然道,瞥一眼翁同龢,又放小了声音,“这也和京城沸沸扬扬传开了的恭亲王临终遗言有关……”

张謇:“在康有为的事情上,皇上对老师有些看法,这个不假。但因此便说皇上不相信老师了,似乎不足为凭。”

翁同龢一直没吭声,听到这里,禁不住胡须颤抖,喃喃道:“二十余年君臣相知,二十余年呢……”

弟子们见他这样,不禁黯然神伤,有的便掉下泪来。

独有文廷式大声道:“事情还远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怎么一个个在这里做起小儿女情状来了?”

张謇也说:“对,如今最要紧的是想办法,驳斥那些加在老师头上的污蔑不实之词!”

文廷式:“他们能上折子,咱们难道不会上折子?若论打笔墨官司,还没见咱们怕了谁去?”

翁同龢嘴唇翕动,正欲说什么,忽听得外面大厅一声高呼:

“圣旨到!”

众人一怔,文廷式喜道:“老师寿诞,皇上降旨,定有恩赏!”

翁同龢也兴奋地连声道:“快,快拿顶戴来!快拿顶戴来……”

他边说边跑出了书房。

大厅内,翁同龢为首,与前来祝寿的弟子门生黑压压地跪了满地。

一名太监打开圣旨,高声宣读:“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翁同龢近来办事多未允协,以致众论不服,屡经有人参奏。且每于召对时,咨询事件,任意可否,喜怒见于词色,渐露揽权狂悖情状,断难胜枢机之任。本应查明究办,予以重惩。姑念其在毓庆宫行走有年,不忍遽加严谴。翁同龢著即开缺回籍,以示保全。”

恰似九万个霹雳在头顶炸响!这道圣旨将所有的人都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泪水顺着翁同龢脸颊上的皱纹淌下来,他突然站起,叫道:“皇上危险了!我要去提醒他!皇上危险了……”

〖BT3〗六

南海会馆,一派叫好声!

康有为在唱昆曲《单刀赴会》:“大江东去浪千叠,驾着这小舟一叶。又不比九重龙凤阙,可正是千丈虎狼穴,我觑这单刀会似赛春社……这不是江水,二十年流不尽的英雄血……”

唱着,他左手撩起长袍,右手举着折扇,一个亮相。

“好!”学生们轰然喝彩。

梁启超兴奋地说:“老师舌战五大臣,比起关云长单刀赴会,同样是千古佳话!”

康有为豪情万丈,“舌战五大臣不过是维新变法的序幕,要看我师生上演的波澜壮阔的大戏,还在后头!”他话音刚落,门外高呼:

“圣旨到!”

康有为等一惊,没待他们回过神来,一名内侍在前,后面两个小太监跟着,已经走进屋来。

太监:“皇上有旨,宣康有为明日早朝觐见。”

康有为喜从天降,重重叩头谢恩,“臣领旨!”

……

上海码头,李鸿章由红儿和伍廷芳搀扶着,登上一艘海轮。

他身后是一大批随从和一面纛旗:“中国奉旨出使五国钦差大臣李”。

码头上,洋乐队演奏着。俄、法、德、英、美五国公使挥着手,满面笑容欢送他。

……

颐和园内,康有为由一名太监引领着,身穿六品官服,昂然而来。

隔着一道宫墙,张謇搀扶着翁同龢跌跌撞撞奔向丹墀……

实际上他们是擦肩而过。

丹墀下,翁同龢站住了。

不远处,刚下轿子的光绪,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正向这边走来。

光绪显然兴致很高,谈笑风生。

一群人越来越近了。

翁同龢跪下来。

一个太监提醒光绪说:“翁师傅在那儿跪着哩!”

光绪好像没听见,就这样从翁同龢面前走了过去。

翁同龢悲苦得叫一声“皇上……”便已满面泪水。

光绪的肩膀似乎颤了一下,但他没有停步,依然谈笑着,走远了。

翁同龢大哭道:“皇上啊……”

喊过这一声,他一头撞在丹墀的石柱上,顿时满面流血。

……

朝房外,康有为走到朝房门口,正好与刚从朝房出来的荣禄不期而遇。

荣禄轻蔑地看了看康有为,问道:“以你国家柱石般的才干,有什么补救时局的办法呢?”

康有为斩钉截铁地说:“没别的,就是变法!”

荣禄进一步逼问:“我当然知道要变法,但一二百年的成法,能够一下子就变了吗?”

康有为血冲脑门,愤然道:“杀几个一品大员,法就变了!”

荣禄脸色一变,正欲说话,忽听得勤政殿传来太监的高呼:

“皇上有旨,宣康有为觐见啦!”

康有为看也不看荣禄,整了整袍服,大步往前走去。

荣禄冷冷地盯着他的背影。

宫殿飞檐下的铁马摆动着,“叮叮”撞击有声。

起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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