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草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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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楼主| 发表于 2021-7-6 12:59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7-9 17:10 编辑

红色仪陇有个作业区

川北的深丘,山不高
江水流来,很清冽
走在仪陇的大街小巷
红色,随处可见质朴,自然,亲切
如同乡亲,如同血液

前面就是琳琅山
梯步蜿蜓
汗水,湿透寻常的灵魂
想当年,那个挑南瓜的汉子
一根黄杨扁担
行进在羊肠小道
也曾泥中有印,汗中有我

“德”行千里
故事还在朱德广场润物无声
《黄杨扁担》的调子
民在歌,人在舞
山下,已是幸福的烟火

灯亮了
打开的生活
点燃了城市的炉火
沿着脚下的管道
寻找,温度的秘密
作业区,在仪陇的寂静处

单井的气,涌向城市
城市的气,扑向每一个灶头
一个个红工衣
是不限量气流的指挥者
天天如此
白天,他们和汗水握手
夜晚,他们和影子分手

生产数据,流过作业平台
调度室的姐姐都是天使
天然的气,忽高忽低
野得像个孩子
她们,都有一双魔术的手
轻轻一点,听话无比


巡管的兄弟说,“一个人走多了,也就成了路。”
守井的前辈说,
“山路十八弯,家在云深处。”
开工程车的师兄说,
“疑是再无路,坐看云起时。”
作业区的领导说,
“路,得自己走,天堑变通途。”
我们一直都在说,
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仪陇啊仪陇
进了这座城,心有一个人
仪陇啊仪陇
出了这座城,已是另一人
我站在作业区的门口
与每一朵宝石花
致敬,打着招呼,
嗨,兄弟,我们是一家人


22#
 楼主| 发表于 2021-7-9 16:4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7-12 15:42 编辑

听君一席话
(一)

电话鸟鸣般响了,没想到,竟是柔柔的好声音,川油报李瑾李老师的声音。
如果我的记忆没出错的话,我记得,冷先生春放,有一篇动人的文字,《茂青,我们一起回去吧》,有一个这样的镜头,读完,总不能从心里放下去。“你是大编辑,咋会不记得,茂青费劲地说。我回,在你大作者面前哪敢当喔,小编辑小编辑,小编小编,小编而已。茂青敏捷地回一句,那我是小作者。”
茂青是大作者,春放先生是大编辑,肝胆相照,深度如此,令人向往不已。
但,关键的是,我并不是大作者,但,李瑾老师却是大编者,这,实在的使不得也。
与李瑾老师的交集,开始于2018年的两篇诗作。一篇是《采油树下的姐姐》,另一篇是《石油,开在万米下的黑牡丹》。李老师的语速不快,但,有如勃朗宁,一句一个准,绝不浪费子弹,这样的经济,我倒喜欢。
“邓老师,《采油树下的姐姐》,我们准备用了。但,《石油,开在万米下的黑牡丹》,希望你能改改。主要是这几个方面有问题:
一,“石油者,翕如也”,我能理解,但,这样的句子,太文了,毕竟,石油大众,层次不同,很难引起共鸣。
二,“炮弹呼啸过,机枪突突过/在中东,在耶路撒冷/你不是阿拉万能的神灯/是母亲干涸的最后一滴泪” ,这一句,倾向性太明显,毕竟是石油内部报纸。
三,“我多想三叩般趴下/嗅你亿万年的油香,神清气爽。”这一句,和最后的结尾句,“我真想九拜般跪下/念你的名字,口吐莲花。”  这两句宗教色彩太重了。”
当时,李瑾老师来电,我正在邻水作业区的张家场增压站,线号时有时无,我却听得甚清楚,就像春天的第一声雷,在心中炸起。对于这种写诗的愣头青,喜欢打鸡血,撒起野来写,写得好,别人会赞一个肥诺,好本色。写得不好,别人会嘴一撇,什么狗屁。六月间的天气,汗水是最不珍惜的液体,场站的兄弟,看着我一个人在站门口,脸上汗如雨下,嘴角却笑成了花,什么个情况,难道这师兄,疯了?
听君一席话,六月起雪花,嘿嘿。

(二)
我也想突破自己,我有时也恨,自己的感觉,全是诗意的,这,如何写,如何弄,都达不到聂鲁达所说的,诗人最好的角色,就是面包师。
面包会有的,如果你不把你的麦子,放入烤箱。结果,很悲欢,被我给生生烤糊了。
事情是这样的:阿宽先生,也就是赵培书记,来到信通中心后,来了一次“包产到户”式的新闻新举措,各基层站要完成多少篇新闻稿件,先说断后不乱,要不成的话,拿话来说。方案一落实下来,可急坏了当时还在重庆总站达州站的彭三哥,三更半夜的,惊爪爪地在电话那边喊,兄弟,江湖救急,培书记他们一行人,要来春节团拜,我们站,一篇也没完成,这啷个开交?电话这头,我假稳重,新闻嘛,整好三个W就行了,你想想,你们有什么感人的事和人没?没米,这饭如何煮?三哥想了半天,兄弟,别说,最近,达州铁山片区,诡了,三天两头光缆中断,下面的兄弟们,光缆抢修,白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整惨了。我在这边也激动了起来,这,就是闪光点啊,三哥,你说细节,我来写。
一篇《夜战赵家镇》,在他一言我一语,在电话之中,就炮制出来了。我最近才从网上淘了一本《如何进行新闻写作》书,现炒现卖,比着箍箍卖鸭蛋,三个W,有了,闪光点,也不缺,只等大功告成。
神操作开始了,也不知是哪根神经在抽筋,我,居然,把自己的套路文字,随着即时通,发给了阿宽先生,发之前,还别有用心的说了一句,培书记,你别太一针见血了啊,我,我晕血,更晕针。
阿宽先生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只说了一句,我看看,随便帮你顺顺。
十分钟后,阿宽先生在网络的那头,给我发了一段长长的语音,真正纯粹的川音,可以看看我动过的地方,也许,过筋过脉的东西,就在那里。别学那些速成的套路,那些都是骗人的。多写写前线兄弟们,他们的一切,都是值得化成诗,化成散文,甚至,如果可以,你也可以到现场(目光如钜啊),把那些感人的一切,拍成视频,多从这些点去找点,找切入口,我相信你,是可以打开的。
听君一席话,胜读世间书,呵呵复呵呵,言而总之,速成是不可以的。

(三)

还得把李瑾老师拉回来,伏蛇千里,所有的埋伏点,都是针对她的。因为,文似看山不喜平,因为,交谈还在继续。
“邓老师,你最近发来的《红色仪陇有个作业区》,我看,有问题,还得改,百改意始现。”
这一针,点了死穴,这女娃子,要得。
“比如说,红色是云,还是半空中的云,这不妥吧。还有,不去琳琅山,却去了作业区,这,态度有问题吧。还有从军旗到天安门,从玉门到石油城,百搭得过了吧,没这么对比的。”
当年,康熙也是如此痛骂姚启圣,痛快,我喜欢。
“要学会懂十分说二分,而不是懂二分说十分,这样硬搭硬联系,作者是不卖账的,写者写起来,也是头痛十分。比如说吧,汪老的文字,表面上看,波澜不经,细细读之,又觉得滋味十分。这才是洗过的文字,真正的文字。”
对啊,难怪俞平伯最后的文字叫《旧时的月光》,难怪了,原因在这里。
“所有的文字都是相通的。诗是最难的。虽然现在写诗的,多如过江的鲫鱼,但,你也知道,中国作协,每年给诗人的,也只是几个名额而已。诗感,语速,名词动词化,动词名词化,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为了留白。没有留白的诗,只是句子,不折不扣的句子。”
乖乖个东,懂了,明一代书家董其昌评苏轼的字,也就两个字:墨猪。原来如此。
“所有文字,写到最后,都会是哲学。你自己的独一无二的哲学。得像上帝一般地思考,得像凡夫一样地生活。我思故我在,我诗发我情。诗,一定是这样单纯的东西,凡有老妪处,皆读元白之诗,凡有水井处,皆在歌枊七之词。诗,简单如泉水,又复杂如清云,云在清天水在瓶。”
是啊,我来问道师在答,云在清天水在瓶。
“邓老师,你说采土话入诗,这,是一个好方向。从生活中来,到生活中去,这,永不过时。对了,四川有个颜歌,土话入文,还押着方言的韵,你有空,可以参考借鉴。”
中,看来语言这块自留地,还得自家洒点肥,春播秋收呢。
……
听君一席话,我想到了解军解大编辑,他语重心长的那一句,要写人,写石油人,活活的石油人。他们都是诗,正如李瑾老师的话语。


23#
 楼主| 发表于 2021-7-11 14:2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7-11 16:38 编辑

        我要出书了(二)

门前的歪脖子杨枊,春天发芽,夏天飘絮,秋天落叶,冬天呢,光秃秃的,老是如此,不怀好意得很。
脚边的三角梅,从去年的冬天,就在嚷嚷,要开花,要开得繁花似锦。这花,倒是性情中花,说到做到,一点也不谦虚,从去冬的十一月,麻麻杂杂,竟开到了今年初夏的六月,这一股要开要放的劲,偏偏那些写十四行的诗君子,要么女人如花,要么花似女人,嚷嚷了一遍不行,还要深度折磨心灵。
亏他们还玩得字正腔圆,能量充沛,江郎可以这样重生,格老子的,还真行。
都不是解花人。懂不,落花是物伤,开花长精神。
只是,这跟我有什么哲学关系呢?花要开,叶要落,就像这不开张的废品生意,冷开水变滚开水,泡泡满锅里翻腾,好稀罕,翻来伏去,还不是白开水?我能怎样,我敢怎样,难道提一把刀,把货三轮全给震住,乖乖地把货交出来?
天下哪有这么粑和的事,都精着呢。
那就无莫何看着天,叹叹云把头摇。好诡异,天上的云,没有一杂是白的,乌啾啾,黑麻麻的一大片,像小时侯的天。
还真像。
我记得我家隔壁邻居,是一家包子店,老板娘,嘿嘿,也叫孙二娘。孙二娘不做人肉包子,她有一颗菩萨心,一心一意,愿拿自家的身体,去拯救那些孤独的灵魂。地狱里有火,农村那层纸,哪里容得下半点火星子?张家燎,李家吹的,渐渐地,这孙二娘就被坐实成了破鞋一枚。大人都在瞌睡的中午,我和一群野孩子,对着孙二娘的堂屋,就像学校六一要表演的节目,喊声正儿八经,整齐划一:天上的乌云一层又一层,地下的客堂追男人。孙二娘左披一块,右挂一块,脱下她的破鞋,飞向人群,骂声咧咧:一群没毛的小崽子,追你屋头妈老汉了,盐吃萝卜淡操心,滚。
我至今也读不懂孙二娘,就像我读不懂天上的乌云。是为了工分,为了苞谷,为了那一口掉命的粮食?扯了半天活闪,打了半天的雷,雨没下一颗,耽误了云的心情?
怨杨柳,怨三角梅,怨乌云,怨这怨那,怨孙二娘没开黑店,可惜?
雾里看花,都是局外人。
一阵手机的鸟鸣,打碎了好不容易堆积起的幽怨,现实就这么碎弱。一看号码,火冒三丈,一阵话把子机关枪,突突过去:
“死阿九,你,你给我介绍的是些什么东西,恶心死人,什么要写大汗淋漓,要有刺激性的输出,特别是那半老半老的死鬼,还想吃老娘的豆腐,哼,想都别想,老娘才不是孙二娘呢。”
“姐,什么孙二娘,我没介绍这个人。”
“死阿九,说,什么事,老娘美女入狼窝的账,等我心情好了,再找你慢慢扯。”
“姐,实在对不住啊。上次找的那波人,我也是事后才知粑粑烫,都是些临时工,出版社下面的三产,草台班子,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玄得很。姐,现在,我通过内线加熟人的方式,找到了新路子,这一回,规矩,靠谱。”
“阿九,你别坟头前面插高香,豁死人不犯法哈,老娘可不这么好蒙的。”
“姐,这一次,找的人是汪主编,姓汪名一泉,有姓有名,中文系出身,正宗的名编,野鸡来路的,哼,别说姐,我阿九也看不上呢。”
“阿九,老娘入狼窝的事,先挂起,等老娘有兴趣了,再收拾你。”
那边的电话,在一通好好好后,挂了。
忧郁没什么不对,这不,好事上门了,现在,我才不管废品是不是清汤如水?
第二天,我把被删七零八落,被改得面目全非的文字宝贝,揣在怀里,去赴我心心向往的“文字之约”。在去的路上,我瞄了一眼阿九给我的地址,不是上次同一地方吗?只是,汪主编在八楼,楼层不同,房间号不同,难道是阿九又在忽悠我?仙人板板的,他敢明目张胆“胡二火”,信不信,老娘发篇博文,用言语的细刷子,让他半生不死?不信是吧,试试。我怀着小鹿的心,敲开了888号房间的门。
开门的,是个后生。白净的脸上有雀斑,头上,扎了一个阿Q式小辫,眉毛向上撇,两条老油胡子,向上翘起。生活版的四条眉毛陆小凤吗?难道还会传说中的“心有灵犀指”,别发招哈,老娘可不懂武功。
后生一脸的迷茫,史诗般卡住了,陷入了半晌的卡顿。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没毛的后脑门,惊叫唤:
“狂妃?你就是狂妃,传说的九九。啊,不对,我跟阿九是兄弟伙,一起扛过枪,一起开过荒,一起卖过铁,一起漂过倡,我得喊你姐,姐,你来了,请座,请用茶。”
汪主编一脸的热情,殷情得要命。他就是一话题控,一会扯他与阿九的当年情,一会又扯他南漂的经历,一会感叹马航失踪,很诡异,一会又跑题到股市,说疫情如股市,跌无可跌,……
看着我从怀里掏我的文字宝贝,汪主编才打断了他的“空中闻天鸡”的神话题,叹了一口气,切入主题:
“姐,你上次的经历,我也耳闻了,你别太恨他们,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现在,哪行哪业不难?他们跑单子,签意象,市场嘛,一味的阳春白雪,很冷啊,都要吃饭,钱钱都要上交堂客,都不容易。”
我的心,开始在发冷,吃吃地说:
”汪编,难到我也要写大汗淋漓,写刺激性的输出?“
汪一泉笑了,笑声中有复杂的呵呵,说:
姐,那倒不必。我知道你是一个有情怀的写者,不喜欢跟市场对接。姐,这可不行,咱们都是这个时代的人,得写正面的生活,还得写反面的教育,这事,这能成。所以,姐,咱得另起炉灶。”
我有点发蒙,而且还是史诗级的蒙了一圈又一圈。
“汪编,这个新灶,如何打,得加些什么柴火?”
“姐,好办,我没记错的话,姐现在从事的,就是现在最火爆的再生行业,写点垃圾分类,利国利民,城市嘛,也要讲点青山绿水,你想啊,我们的城市,有多少个垃圾集中点,每个点又有监督人,人人来倒垃圾,半买半送,这不就发了吗?这叫以点促销。”
高!我回去就开始在废品圈里,刨祖坟。
“姐,还得写点寓言什么的?听阿九说,姐有个细崽叫思辩,在学校读书,这就好办了,得这样操作,在思辩她们班上,塑造一个小灰狼,这个小狼,看见美女走不动,推过揽功,事事落后,还爱穿皇帝的新衣,但,老师一出面,又喵喵学乖样,举手表现不喊累,思辩她们,就是一群快乐的喜羊羊,帮助他,时时改正错误,这不就是孩子们喜欢的寓言吗?你想啊,我们这个城市有多少学校,有多少学生,人人一本,还不洛阳纸贵,火爆脱销吗?“
高。从明天开始,我得跟定思辩,事无巨细,都得刨根问底。
”姐,还得写点社区的事。写点移风易俗,好人好事,白纸黑字,张榜公布,哪个社区管事的不喜欢?社区飞来了一只鸟,生态好得不得了,哪个片区经理不爱看?还得写点老头老太太的芝麻老故事,越旧越文物最好,现在,旧货吃香呢。姐,你想啊,咱们的城市有多少社区,一个社区包销几万册,另一个片区经理,吃掉几万本,是难事?再说,现在的老头老太太,都有可观的退休金,那一片文化消费的蓝海,还等着我们去开拓呢。“
高。明天我深入到社区,挨家挨户,做好人好事的摸排,做老头老太太的思想开放工作。
汪一编又进入了他的话题控,还在创意,还在挖点子,……
离开888房间,我连怨杨柳,怨三角梅,怨乌云的劲都没有了,我吓,出个书,就这么难吗?

24#
 楼主| 发表于 2021-7-17 21:4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7-20 15:57 编辑

巴一井



一开春,河沟就开始沸腾。人都不敢靠得太近,据说,那黄黄的汤水中,有淹死鬼。
桃花落下来,指甲花她娘,就会哆嗦,又是烧香,又是烧纸钱,忙一个上午加中午,弄得老屋乌烟瘴气的。
高二娃他爹高老头呢,这个时侯,一般都在咳嗽加咳嗽,口痰吐个一地。老爷子身上的那片弹片,还是汤姆式冲锋枪留下的,阴雨的天,会毫不客气地咬他的心,一遍又一遍,痛得老爷子忍不住要骂娘,骂弹片,骂打黑枪的纸老虎,动静大得整个单身楼八楼,只听得到老爷子在电闪雷鸣。
弹片是打不跨老爷子的。当年,在鸭绿江边,老爷子笑得左脸扯右脸,吼了一句,没报废,没见马克思,值了,蛋大的一块铁片片,还死得了人?
打跨老爷子的,是高二娃在一场井喷中,英勇地牺牲了。捧着儿子的骨灰盒,老爷子老泪长流,儿啊,老子英雄儿好汉,为公家舍了性命,值得,骄傲。
高二娃的堂客,人白屁股大,样子又俏,吃不过张家说,李家讨的,几年功夫下来,就打了脱离,改了高姓,跟了外人去过生活了。
新生活,各过各,老爷子一看儿没了,儿媳又随了他人,他倒是个开通的人,此住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单身楼八楼的一个单间,成了老爷子安身立命的家。
老爷子是个性情中人。二口老酒喝下去后,神色恍惚,翻来覆去地念:背时的熊老三,拿工资的农二哥,泥窝里放自家的粪,院坝里种丝瓜,格老子的,堂客脸上有花?一起扛过枪的老兄弟啊,难道巴一井有金娃娃?



熊老三的耳朵,一个下午都在烧,他知道,是他的老兄弟,高二娃他爹,在日唠他。
很多的情节,在他昏浊的眼睛里,闪亮了起来。
鸭绿江边,火车还在喘粗气,他和高老头,还有在抗美援朝中活下来的战友,部队的老团长一声令下,熊老三,还有你,你,你,你们,回国后,将会投入到另一场更大的战斗中。这是命令,必须绝对服从,无条件执行。
在军列的闷罐车内,熊老三含泪脱下了军装,换上了48道杠的蓝色工装。他心里一阵嘀咕:换上了这样的行头,我还是一个兵吗?
老团长是一个不多话的山东人,熊老三,你们的目的地,是巴一井,那里,就是你们新的战场,新的阵地。
火车还在地图上,蒸汽般蜿蜓前行,穿了多少山,过了多少洞,熊老三已记不清了。
火车在一个荒凉的小站,刹住了。几辆老解放的车,齐刷刷地停在站内,人马下了火车,没有打尖,又上了汽车。
又是几天,汽车在公路上马不停蹄,又是汽车在小肠土路上,打滑,开锅,抛锚,人马走走又停停。
巴一井,终于到了,在安澜场后坝的一个土洼洼。
熊老三盯着他的新阵地,内心不断在犯嘀咕:这地,前山后谷,适合种苞谷,难道还产石油?



水口庙隔巴一井,就半里远,一阵风的距离。
水口庙没有庙,只有花,指甲花。那一年,指甲花二十岁,花苞苞的年纪。
都怪那天是赶场天,都怪那天的雨,下得很细。井场改善伙食,派高老头去乡场割十几斤泡泡肉。高老头那时年轻,二十五岁的楞头青,走起路来,劈哩叭啦,裤角打旋旋,边赶场,边眼睛下乡。
指甲花,戴着斗笠,就那么笑笑在站在乡坝的一个角落里,自自然然地开成了一朵花。
高老头呆了。这个在战场从来都是冲在第一的汉子,现在,慌成了一团麻花。他笨得像个孩子,做着各种拙劣的动作,想引起她的注意。
花会说话。会说很多花都会低头的话。
“哥啊,我认识你,你是巴一井的,是吃公家饭的人,我,我只是一个农村妹儿。”
“一工一农,一辈子不穷,怕啥子。”
“哥,我怕连累你,怕你被人笑话,找了个农伙,做堂客。”
“妹,这是哥的福气,是哥的幸运。”
……
从安澜场回巴一井的泥巴路上,雨下得纷纷,路对面的山坡上,一群野娃儿在打干帮:
妹儿妹儿你快快长,长大嫁给石油厂,三天吃回肉,隔天关回饷。


初春的四月间,疑是杨花在纷纷落下,没料到,站在井场里,才知是春雨绵绵如。
棉被盖起又太热,不盖,又有些凉意。熊老三睡不着,高老头也睡不着。睡不着的原因,跟巴一井正大全面的春光明媚有关系。
“熊老三,我跟你说,现在我的眼睛里,全是指甲花的影子。白天,抬钻杆时,她在,晚上,搅水泥浆时,她还在,就是,就是在抓大钳时,她都在呢。熊老三,你说怪不怪,以前,冲锋号一吹,内心就像打小鼓一样,激动不已。嘿嘿,这种感觉,又回来了。“
”高哥,指甲花到底有多美,说得跟画上的人似的。“
”熊老三,你不懂,到底有多美,我说不好,反正,一天见不到她,心里就跟猫抓刺一样。“
”高哥,你这么一说,玄得很,完全是叫花子面前啃馒头,演起我,叫指甲花,啊,不,叫嫂子也给我介绍一个。“
”打着电筒看电演,嘿嘿,就要演起你。"
……
几天后,井场的门口,指甲花后头,跟着一个妹儿,扭扭妮妮的。
高老大拍了一下熊老三,努了努嘴,熊老三鬼机灵,一下就开了窍,嘴巴甜得有蜂蜜,“嫂子,你好啊。”
指甲花笑得如盛开的玫瑰,”熊老三,别乱喊,八字还没一撇呢,这是红星坡的春桃妹。“
指甲花指了指身边的妹儿。
”熊老三,我和你高哥,还有点事,你们两个,随便摆谈摆谈,加深一下印象哈。“
熊老三乐得屁巅屁巅的,嘴更甜了,要得,要得,谢谢嫂子,谢谢嫂子。
山路弯弯,春风在这样的路上吹过,也会打圈圈。
没有了其它人在场,春桃妹不再扭扭妮妮,双手叉在裤子前,一又比泉水还干净的眼睛,扑扑地在闪。
”三哥,你看我怎么样,配得上你不?“
”春桃妹,你就是画画上的人,美得很呢。“
”真的?三哥,别豁我,我们山里人,实成。“
”真的,哥也实心人。当年,班长喊我掷手榴弹,我就不会打小钢炮。“
”三哥,你知道红星坡在哪里不?“
”知道啊,出了巴一井的门口,走过一条石板路,对面那一片,就是红星坡。”
“知道我家在红星坡哪里不?”
“这,这,这,我真不知道。”
“三哥,记清楚了,红星坡的半坡,有棵马缨花树,树的下面,就是你春桃妹的家。”
春桃妹的脸,红红的,艳艳的,她啊,就是红星坡的映山红。


水口庙有一民国老学究,说起那天的事,不免眼有泪花,多情地在掉文言感谓,“夫桃花汛水,来如奔雷,非人力可抗也。然,巴一井之百号职众,人屹立于洪水之上,浪进人不退,人在阵地在,较之古时之战役,夫何曾逊也。壮哉,巴一井,壮哉,可歌可泣的石油人。”
那天,天开了一绝大的缝,几百条蛟,在天空中唱《水龙吟》。水口庙成了一片汪洋。
晚六时,各个山坡的来水,越来越大,卷起泥土,卷起上百年的青杠棒儿,直扑水口庙。
指甲花的娘,在水口庙的一个高处,恐惧地惊喊,天啊,翻塘了,翻塘了。
失控的洪水,是魔,瞬间埋满了石油沟的小河沟。倒灌的洪流,像一根根巨大的黄蛇,倒转方向,直扑巴一井的井场。
巴一井已是一片泽国。
去年打的一排干打垒简易房,,房子晃了几下,一袋烟的工夫,就倒在旋涡中,不见了踪影。井场上的钻杆,吃吃地在响,发电房的柴油发电机,地脚螺丝,在一圈一圈子地松动。
情况十万火急。
队长站在二层台上,在吼,都是大老爷们,百年难遇的洪水,咱们遇到了,怎么办?凉拌,拚了。现在,听我的吩咐,一队人马,保护井口,不得有半点闪失。一队人马,守住物资仓库,那里面全是重晶粉,干燥剂,沾不得一点水。都是石油师的好儿女,枪林弹雨都闯过来,还怕这一股黄汤水?
又一个浪头,冲向了巴一井的仓库。血肉磊起的人墙中,指甲花吃了一口水。
高老头的脸铁青,声音嘶哑,妹啊,你何苦,这是咱巴一井自家的事,你何苦来趟这浑水,你好傻。
指甲花的脸上,有水也有安宁,一笑,仍是一朵花。哥啊,没事,我愿意。你在哪,我就在哪,就算是死,我也要跟哥在一起。
……
雨越下越大,天上的蛟,铆足了唱功,非要将《水龙吟》,演绎到大雨如龙的地步。
一个巨大的旋涡,夹着一根青杠棒儿,阴悄悄地扑向人群。
高老头大喊一声,妹儿,有青杠棒儿,快躲,快躲。
高老头的话音刚落,无情的浪,直冲他身,将他掀翻在地。拉着指甲花的手,一滑,再一抓,竟没有了那双温柔的小手。
高老头一拳头,砸向水面,对着巴一井无边的黄汤,无边的夜,哭着在喊,妹啊,你在哪里?妹啊,你在哪里?
……
二天后,山洪退去,在石油沟河沟的下游,鱼进滩的拦河坝的边边,指甲花静静地躺在那里,一根青杠棒儿,穿过了她的肚子。
指甲花,水口庙的花,巴一井的花,更是高老头的花,永远定格在二十岁,永远在开花。


松林坡,几丛苦竹之下,有一个新垒的土馒头,那是,指甲花永远的家。
二只烛,三柱香,一个园盘中,有几个苹果,高老头的手上,有一罐土老烧。
他喝一口酒,然后趴在坟前,磕一个头。这个吃弹片没吭一声的汉子,现在,脸上已是泪流满面。
他还在反反复复地念。
“妹啊,咱不是说好的,要生死在一起吗?你咋这么狠心,抛下我一个人,就走了?”
“妹啊,从此,我心中的匣子,就只装一个人的影。我想你了,我在我的胳膊上,用香烙一个巴。”
“妹啊,你的娘,就是我的娘,以后,每个月,我都会给咱们的娘,寄去生活费的。”
“妹啊,都是哥不好,都怪哥没看护好你,我,我,我好悔啊。”
“妹啊,老天爷不公啊,为何那根青杠棒儿,会击中花一样的你?”
“妹啊,明天,哥就要离开巴一井了,调到很远的农场,去接受劳动改造。吓,他们说我生活作风有问题,我不认,我钱都攒好了,要八抬大轿,娶你进我们高家的门,妹啊,是我高老头,命薄啊。”
“妹啊,以后每年的清明节,我都会来看你,你如果有灵,就在坟前,开一朵指甲花,开得艳艳的,就像活着的你。“
指甲花的坟前,已没有一块干的土。高老头魔障似的,还在轻轻地哼唱。
”妹儿,妹儿,你快快长,打大嫁给石油厂。三天吃回肉啊,隔天关回饷。“
松林坡的深处,一只鹧鸪在鸣:行不得也哥哥,行不得也哥哥。


二十年后,一辆吉普,载着高老头,风尘仆仆地来到了巴一井。一起扛过枪的两个半大老头,抱头痛哭。一人一把炒黄豆,一个一瓶老白干,喝得比后生崽儿,还要生猛。
熊老三的门牙缺了一颗,说话有点不关风。但,酒是好东西,两口下去,当年的熊老三,又活了。
”高哥,当年,他们调你到农场,有点欺负人,我为你打不平啊。后来,大队人马撤离巴一井,我不干,这里是我们的战场啊,我留下来守井。再后来,我和春桃妹结了婚,家就安在井场了。“
熊老三自豪地指了一指井场边的地,那里,苞谷在扬花,丝瓜挂起,一串串的,地里的红著,绿得油油的。
”高哥,这巴一井真是风水宝地,不怕你笑话,你春桃妹,生了一个又一个的娃,个个都养得油光水滑的,这不,老大,考起了咱们的技工校,老二,更争气,考上了西油院,老三,去年,自然减员,到了前线的井队,已是井队的司钻了。“
说到娃儿,熊老三一张脸,幸福得满足。
”高哥,你说怪不怪?你走后的第二年清明,我和春桃妹去给指甲花嫂子上坟,坟头长了一株指甲花,开得那叫一个精神,哥啊,就跟当年的嫂子,一模一样。“
熊老三的眼湿润了,高老大的眼睛里,已有了泪花。
……
四十年后,我也来到了巴一井。井场的院坝前,堆放的钻杆已经锈蚀斑斑,清一色土砖彻成的围墙,有的地方,已经垮了。几间砖房,横梁还在,屋顶是空的,大面积的阳光,对穿对过。每间屋里,还有些生活杂物,但,杂草丛生,我想闯进去,可是啊,我找不到下脚的地方。
井场的百米开外,半山腰,有一土包包,已经有好多年了,那是熊老三最后的家
夕阳西下,照着巴一井,令我前退两难,心里翻不过去。
几个作业者,正在灌浇水泥“盖子”,巴一井,它要安静地睡了。
我坐在已经成形的水泥井口,看后坝的山坳坳中,有一轮月升了起来。
巴一井的夜,真静啊









25#
 楼主| 发表于 2021-7-30 13:1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8-2 17:23 编辑

【原创诗歌】

红村,我们的“东科克”



我的结束只是我的开始。岁月沉土
空出一大片,很快,又被野百合占据
或者就在原地,遇火重生
土砖,成了农人猪圈的垫脚石
大梁,又成了自家的龙架骨
日子,有时清,有时明
有时清明,老有威远的夜雨,
啾啾在说历史:
红旗和标语在山上飘
干打磊,是雨后的春笋
信仰在冬天也开花
人们的心,温暖如被子
……
54年一开花,54年一结果
老廖,已经和红村融为一体



我的开始就是结束。命中注定
1964年的秋天,是个节点,
很多的故事,从此开始
那一年,老廖退伍,从一个战场,
转战另一个战场
号子此起彼伏,一辆辆老解放,
把种子洒向威远的旷野
更多的石油英雄,
整装待发,在清理钻头和豪情
戴花要戴大红花,骑马要骑千里马,
老廖说,句句都有历史:
广场上,鞭炮炸起,一万人马,
宣誓的蘑菇云,惊起洋麻雀,
跳个不停,窃窃在斗嘴:
这只石油鸿雁,一飞几万里?



所有的东风水泥车,都在绕道而行
红村像一只卧佛,不置可否
老廖的阵地,一波一波在缩水
从山下到山上,每一块砖,
都是他心爱的战友
月亮走啊,我也不走
我是红村铁打的兵
向前,向前,向前
梦中,军号在吹,
火情
昨夜酣战威远北已报生擒威2井
我的结束就是我的开始。
我来的时侯
老廖的妻已死,
几只鸡,在院坝内打鸣,


26#
 楼主| 发表于 2021-7-30 14:31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7-31 13:26 编辑

谁之过?


黄三爷有一笔好八字。瞄了一眼黑葵后,只玄乎地丢下了一句:这后生娃,燥性大,搞不好,过不了桃花运。
三岁看老。黑葵还真有一股子邪劲,打从当少先队起,这娃就有一股子心性,他才不怕班上的鼻涕娃笑话,男娃跟女娃厮混在一起,母兮兮的。
后来,黑葵接了他老汉的班,进炭黑厂当了一名工人。黑葵呢,露天坝睡磕睡,醒得早,他小学,初中,每个变化期,心里都有钟意的女体,可是,他的对立面,跟他前世有仇似的,从没异样地打量过他一眼,正经得周武郑王。
黑葵明白,空气都要分男女,他这些猫想法,脏得很。

黑葵和史小花的第一次对眼,高音喇叭正在唱”雨露滋润禾苗壮“,史小花飘过了他的身旁,脚打着拍子,一件肥大蓝布工作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吓,偏黑葵眼睛会打弯,隐约看到那领口下面,有粉色小衣,脖子,脖子白得很。
”黑葵,你娃眼睛下乡,要遭雷公闪!“他师傅老赖打了他一巴掌,继续在骂,”你一个蚂蚁都不敢踩的弱后生,花花肠倒不少。”
哈哈。黑葵大声笑,一车间的人,都在哄笑。
“笑个铲铲,严肃点,那可是二车间的入党积极分子。”牛支书脸铁青,怪眼一瞪,全散了。

好白好白。
从此,黑葵迷上了史小花。三天两头往二车间跑。见到史小花呢,又老鼠打酱油,慌个不行。他只有一个老实的想法,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还不得当家属?
出事一般都在夏天。那年的夏天,热得裤档干了又湿,黑葵守在厂门口,等史小花的出现。
他眩晕了。
史小花骑着自行车,穿着裙子,小腿那么的汉白玉,大腿又那么的大理石。天啊天啊。
当晚,他看到了她的身体,无比清晰。他亲她,吻她,她温柔地成全着他。她的声音越来越大,他被吓得不行,他惊醒了。
梦醒来,不是早晨,黑暗还在床的四周,一圈一圈地猫着。
他哭了起来,声音不大,泪水,却湿透了面门。

黑葵在讲,老赖在听。这个青沟子娃儿的每一句话,都那么的灼,那么的热,那么的灼热。
老赖拍了拍黑葵,想打断,”娃啊,你是不是烧糊涂了?“
黑葵没理老赖,他的眼里,全是梦的光影子。
“她的身子,就像,就像剥光了的粽子,那么的软,那么的白。”
一车间的人,都听呆了。
老赖还在拍黑葵,打着圆场,结巴得不行。
“黑葵,你魔障了,失桃花疯了,不说出来,难道要死人?“
牛支书怪眼一瞪,”没那么粑和,这是阶级斗争新动向,得批,得批倒批臭,批出个典型!“
黑葵在样板戏的戏台上,被四花大绑捆着,他,已是一个活死人。

高音喇叭没放歌,在报道黑葵的梦,和“与人斗“的其乐无穷。声音像花粉,很快传遍了炭黑厂的偏偏角角。
史小花已被喇叭折磨得分裂。
她现在是祥林嫂了。左表白,右诉说,有人装糊涂,有人看稀奇,吓,说得这么详细,真的假不得。
可怜的史小花,她,成了炭黑厂甚至是半个城镇嘴边的桃色。
史小花变得越来越敏感,越来越阴郁。一场秋雨一场凉,有一天,二车间的女更衣室,史小花,把自已挂了起来,做了最后一次的人体展示。
一张白纸上,黑字在提要求:申冤在我,我不报应,解剖我,我若是处女,必须全厂公示。

黄三爷的八字,算得真准。后来,黑葵带了双手表,判了十二年,罪名是臆淫搞灯罪,他疯了。

黄三爷叹了一口气,八字排得死死的,都是命,黑葵,你能怪谁?



穿衣服的视频网站,都是正经网站,不怕你白,更不怕你黑。这是东城叶开的小生常谈。
现在,东城叶开有点不相信自己眼睛了。他住在寻欢的床对面,使劲地在摇单人床,动劲大得,地动山摇。
”寻欢,寻欢,你跟诗音那个的视频,上传在穿衣服的视频网站了,现在,现在都传疯了。“
东城叶开的脸,激动得有些扭曲。
这是炭黑厂附近高职学院的男生宿舍,514室,只住着东城叶开和寻欢这两个学生娃。
周六的阳光,静好,正是男生睡懒觉的好借口,一切的一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好得很。
寻欢还在吃昨晚的梦,脑子里有一片混沌,看着东城叶开的神表情,煞是一头的雾水。
东城叶开指着手机,大叫,”寻欢,寻欢,,发你们了,发你们了,牛B,牛B!”
寻欢点开了链接,只看了几秒,脑袋就轰了一声,炸开了。
“卧槽!这是什么神操作,天啊。”他起身而坐,眼中,有一万匹的惊呆了,在奔腾。
“卧槽”,东城叶开还在欢呼,“几百万点击量呢!那么多的神回复,那么多的妖评论!寻欢,你火得不行。”

周五,周五!
他们的相识,并不《多情剑客无情剑》,没那么复杂。寻欢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诗音,诗音,也有感觉。一回亲,二回熟,三回四回当家属,他们自自然然在这个学期,好上了,那个了。
美妙的东西,不尝则已,一尝,就会令人心间间想着。所以,只要有一丁点的机会,他们就会打游击地歪腻在一起。
有什么好稀奇,年轻人犯错误,上帝也是会原谅的。
周五的晚自习,教室空荡荡的,只有寻欢和诗音两个人。
寻欢说,我想要,诗音说,别,教室哩,又晚了,别。诗音躲闪着。
她的躲闪,激发了他的热情。他抱着他,亲她,吻她,在打开她的身体。她是如此地喜欢他,根本无法拒绝,她成全着他的要求。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教室,青春没有防线,在撒欢地大汗淋漓。
他没有哭。
她小鸟依人摊在他的身旁。他们的四周,再没有黑暗,一圈一圈地猫着。

一只眼睛,在教室的角落里,亮着。多像五十前年的眼睛。

东城叶开盯着木人的寻欢,在喊,
“寻欢,寻欢,刘支书在群里喊话了,叫你马上到他办公室。”
寻欢没表情地搂了一眼东城叶开,拿起手机,正准备回点什么,手机炸呼呼地响了。
诗音在里面哭:
”完了完了,这可怎么办啊?“



“怎么办”在开一年一度的年会。两档卷宗,同一地点,事隔五十年,这,总得办个交涉。
一把养生胡子的老者,在把脉:
“史小花是整个事件的最不稳定者。如果她能将忍者的武功,修炼到神龟级别,黑葵,就不会进鸡圈,疯了。当年,老舍先生就不懂这个理,人,只有活着,才能继续写作,可叹,可惜。”
一个没胸却穿低V的女眼镜,接过话头:
“黄三爷的傍门左道,还得大批特批,不能让迷信思想,有抬头的机会。黑葵的内心思想,不纯洁,不管哪个时代,都得批。同志们,注意啊,千里长堤,往往都是毁于思想迷途的小蚂蚁。”
头中分,手里拿着计算器的80后,举手发言:
“黑葵的悲剧在于,他不懂算计,不懂明哲保身。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说的,是另一回事,得算成本,得算收成,否则,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一点也不懂风险测评。”
有些部位欲隐欲现,先锋派的90后,脱口而出:
“当年,有个鸟皇帝,问灾民,吃什么草根,吃红烧肉啊?我也想问,寻欢和诗音,为何不开个单间办事?你要寻你的欢,没错,但,问题是,幸福都是有价码的,你这样在教室里,明目张胆地办事,有没有点私密意识?”
……
会场上,不知什么时侯,穿越来了一个书生,在开黄腔:
“五十年前,黑葵和史小花,普通的你我,会因为一场“臆症”,一死一刑,荒唐得黑色幽默,黑色幽默得又是曾经发生的真实。时代的玉体,早已非处女,人生的标本,处处在判刑。
五十年后,变没?好像是变了。寻欢和诗音,普通的你我,已在教室内,办了五十年前没完成的事。时代好像进步了。没有了处女情节,没有了刑事判绝,女主只在弱弱地问:怎么办?
好办。砸了那高音喇叭,拆了那摄像头,让那些无处不在的冷暴力,以及偷窥的心理,从此,大白于天下,无处遁形。”
27#
 楼主| 发表于 2021-8-6 09:0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8-7 10:23 编辑

【原创诗歌】

红村,还在说话的石油滚烫体

(一)
我的结束只是我的开始。岁月沉土
或空出一片地,很快,
又被野百合占据
或就在原处,遇火重生
石砖,成了乡民猪圈的垫脚石
大梁,又成了自家腊肉的承重体
日子,有时清,有时明
有时清明,老有威远的夜雨,
在说不远的创业史:
红旗和标语,红遍曹家山
密布的干打磊,雨后如春笋
信仰的火把,冬天也开花
纯朴的人心,暖和如被子……
56年一开花,56年一结果
老廖,你已和红村融为一体

(二)
我的开始就是结束。命中注定
1965年的春天,花开如雷
很多的故事,从此开始。
那一年,曹家山成了石油圣地
那一年,第一代石油通信人,有你
会战一触即发,一辆辆老解放,
把种子洒向威远的旷野
更多的石油英雄
正在打磨钻头,瞄准一个个井口
戴花要戴大红花,骑马要骑千里马,
老廖说着,唱着,比划着,
那些年啊那些闪亮的日子
广场上,鞭炮炸起,
一万人马,宣誓的蘑菇云,
惊起土麻雀,在斗嘴:
这只石油鸿雁,能飞几万里?

(三)
所有的东风水泥车,都在绕道而行
红村像一具卧佛,不置可否
老廖的阵地,一波一波在缩水
从山下到山上,每一匹含金的石砖,
都是生死相许的战友
铁马,冰河,入梦的会战,
清晰无比
向前,向前,向前
我是轻骑兵,石油的听风者
向前,向前,向前
红村指挥部,电波如春雨:
昨夜酣战威远北
已报生擒威2井
……

(四)
我的结束就是我的开始。往事如泥
我来的时侯,硝烟已散去,
老廖的妻已死,
几只鸡,三只狗,鸡犬相闻,
香樟树下,誓言无声,
方死方生,方生方死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阵地,
或在张家场,或在相国寺
一代代石油人,从红村出发
前赴不已
我在这里,月是红村明
它走,我不走
我的阵地,冲锋号在响起
老廖啊,你一站,就是半个世纪
站成了红村,还在说话的背影

自注:老廖,原名廖宣洲,今年84岁,坚守红村,长达56年,是红村的“活化石”,是红一代最后的守望者。






28#
 楼主| 发表于 2021-8-7 16:28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8-13 08:15 编辑

卧龙河,呼啸的河

(一)
“妈耶,吓死个仙人板板,诡得很。”黄毛对着堂屋,惊爪爪在喊。
这黄毛,并不是个见只蚂蝗就打抖抖的人。三村四镇访访,他黄毛,胆子大得离奇,麻麻杂杂的,天得很。
这娃,深更半夜,敢去敲王寡妇半垮不垮的窗子。这娃,为了一包大前门香烟,七月半,敢在后山的坟堆堆里,睡素瞌睡,直到早上起露水。甚至,这娃,还敢在御临河,脱个精光,在河里,跟一条一米长的水蛇,人蛇共舞,一点也不虚场伙。
现在,黄毛的冷汗,像夏天晒谷子的偏东雨,来得落汤滴水,他的手中,豁然,有一块表面磨得斑驳的上海表,一颗血珠珠,挂在分针上,还在跑日子。
黄毛他妈叶幺妹正在堂屋里宰猪草,弄猪食,没好气地搭了一句:
“毛娃儿,你做啥子,一惊一乍,大白天学张天师,装什么鬼?”
黄毛的手,抖个不停,声音更像小儿在撒尿,老是抖不干净:
“妈耶,你看,这表,这血珠,还不诡?”
血珠珠在表的圆脸上,划过一条血线,诡异的是,不掉不落,居然,还跑得四平八稳。
叶幺妹接过表,一看,脸色更诡,七分哭,三分喜,这样的表情,黄毛长这么大,平生也没见过,惊呆了。
叶幺妹闷闷地在问:
“毛娃儿,你在哪里捡到的?”
“妈耶,我在御临河,看两只螃蟹打架,看着看着,一只螃蟹打输了,灰溜溜就要往石头下钻,妈耶,你想,我一只青蛙都要钩几个螃蟹,到手的鸭子,哪能这么便宜飞了?于是,我翻开那大石头,正准备捉,哪知,那螃蟹下,有一个亮亮的东西,在闪呢。“
”毛娃儿,到底在御临河啥子地方?“叶幺妹急急地问
”妈耶,在老鸭洼啊,我一看是明晃晃的表,高兴得不得了,再一细看,那血珠珠,吓得我跌了老大一跟斗。“
叶幺妹生生跪下了,一道哭声,凄厉,震得老屋明瓦上的洋灰,也跟着在打拍子。
”掰哥,你死得好惨,死得好冤啊。“

(二)
相18井在相国寺的山上。山下,就是兴隆镇,一片不大的牛屎街。街两边,青一色的照壁老房子,一条青石板大路,穿街而过。简朴的人家门口,有的放着旧风车,有的放着破斗笠,有讲究点的,亦种了一丛牵牛花。
那一年,任掰掰二十三,青沟子娃儿一个。
任掰掰人掰心不掰。虽然,脚走起来不利落,那是小儿麻痹害的,但,他根本没在意。二十岁那年,他顶他老汉的班,进了后勤基地的保养场,当了一名汽车修理工。
任掰掰是农村来的娃,一看到老解放,就像咪娃儿看到了奶,眼睛,再也没离开过。这不,一有空,他就缠着开解放的师兄,这也好奇,那也讨教,时不时,还大前门开路,一掰一跛,鞍前马后地侍候着,为的是,老解放摆在保养场时,自己能驾在这铁马儿上,美美地跑上两圈。
世界疯狂了。任掰掰真的学习开老解放了,而且,方向盘一甩,简直就是托马斯全旋,神了。
任掰掰能修车,又能开车,双料的好苗子,保养场的领导,倒懂才爱才怜才,没犯半点心胸,又是放人,又是推荐,最后,任掰掰如意去了后勤的汽车队。
任掰掰人活络,干事又不挑肥捡瘦,没一年的功夫,就能单独顶岗了。领到老解放那天,他做了他一生中最大的一件事,到解放碑的大码头,去买了一块表,资格的上海表,几个月的老工资。
开着铁马儿,手戴上海表,任掰掰跑在井场的路上,心儿都在唱:马儿啊,你慢些走呀慢些走,这一条林荫小道多清幽,别让马铃敲碎林中的寂静,你看那姑娘正啊在楼前刺绣,路旁的小溪拨动了琴弦,好像是为姑娘的歌声伴奏,晚风扬起了温柔的翅膀,永远随我的马儿走。
洋盘,欢实,人马合一的任掰掰,方向盘一动,真的,就有千万匹幸福在拱。
现在,他和他的马儿,跑在相18井的夹皮沟里,跑在一里一层灰的土路上,这路,好像天造地设,就是为他修的,他美得不行。
路边,时有放学的小崽儿,有意无意,在打野花腔:司机伯伯刹一脚,菜板有身没脑壳,司机伯伯搭个车,你不搭我雷公劈。
任掰掰没恼,脸笑得稀烂,他也是农村娃,小时侯也吼过干帮。他摇下了车窗,冲在车后的小屁孩,笑兮兮地在喊:
”嘻嘻,喊老汉,喊老汉我就搭你们。“

29#
 楼主| 发表于 2021-8-13 09:05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8-14 04:48 编辑

(三)

转角会遇到什么?是鬼?是美女还是妖精?对于这种一根针尖站几个仙女的高难问题,任掰掰从没想过。
老解放轰鸣着,啃过了三道弯,在最后一个转弯抹角的地方,所有的问题,都有了一个回案。
叶幺妹就站在一滩牛屎的旁边,那么的水,那么的灵,那么的水灵。这个见过井场妹子,跑过社会的任掰掰,还是被眼前的这个女体,给震住了。
叶幺妹到底有多天仙呢?兴隆场的麻雀,最有发言权。一般,它们上午会争论,张家的妹儿,长得环肥,下午呢,又会争论,是李家的妹儿,长得燕瘦,一天吵个不停。当叶幺妹出现在街坝坝时,所有的叽叽喳喳,听话地安静了。争什么争,兴隆场的一枝花,不是她还是谁?
叶幺妹的脸,是桃子,白里透红,她羞羞地举起了手,羞羞地说:
“师傅,能不能麻烦你一下,我老汉得了急病,痛得在床上打滚,要送乡医院。”
叶幺妹一脸的渴求。
”多大的事,举手之劳,你老汉在哪里,我来背,病急如山倒。“
叶幺妹手一指,山丘的深处,有一户人家,那里,就是叶幺妹的家。
车在山路上飞奔,任掰掰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叶幺妹扯着家常,时不时还来几句俏皮的土龙门阵,叶幺妹紧张的心情,舒坦了不少。
背人,挂号,拿药,任掰掰一拐一拐地出入医院门口,叶幺妹看着这个质朴,热情,又幽默的后生,心中的小鹿,在欢动。
从此之后,三道弯的深处,多了一对亲密无间的影子。山路有多长,他们的话就有好多。
“幺妹啊,你嫁给我,包你头上戴珠花,身上洒香水。”
“哥啊,我才不信呢,你那一张嘴,能豁得公鸡打鸣,母鸡下水。”
“幺妹,哥没骗你,哥心间间喜欢你。”
“哥啊,你不嫌弃我,我,我只是个夹皮沟的山妹子。”
“幺妹,我也是从农村出来的,啥子是啥子,工农一家亲。”
“哥啊,好脚杆遇到了病腰杆,你划不来呢。”
“幺妹,你不会嫌弃我是个掰掰吧,一朵鲜花插到牛屎上了。”
“哥啊,才不呢,你一拐一拐的,就像弹棉花,好有节奏。”
“幺妹,你敢笑话,看我,看我不好好地亲你一口。”
……
好久没摆龙门阵的麻雀,现在又热闹了,它们,聚集在乡坝场,上午呢,在争花落谁家的问题,下午呢,又在争谁是谁非的问题,两大阵营,泡子翻天,吵得街边边的照壁房子,摇个不停。
任掰掰和叶幺妹好了,这是兴隆场的最大的好事。

(四)

秋意无意翻秋池,奈何啊,巴山有夜雨。
一到秋天,兴隆场的雨,就下个不停,连平常人家的梦境,都是湿的。
从相18井到兴隆场的那条土路,也不例个,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纷纷的毛毛雨一下,反而更加的泥泞。
任掰掰的老解放,意外地在三道弯,抛了锚,熄了火。相国寺山上,山高雾多,雨中有雾,雾中夹雨,灰濛濛的一片,能见度极低。当然,这点小雾小雨,对于任掰掰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他常年跑这条路,路上有几个弯,有几个坎,都烂熟在心里。
任掰掰跳下了车。
他打开了“马儿”的脑壳,看了看发动机,皮带轮,没问题。又左右环视了一番“马儿”,轮胎鼓鼓的,没异物,也没问题。他轻轻地唠了一句:这鬼天气,温度太低,马儿也喊遭不住。
他从驾驶室里,拿出一根摇杆,对着“马儿”门面上的手摇口子,一圈一圈吃力地摇了起来。“马儿”负痛地嘶鸣了两声,屁股后面,放了一股黑烟,老解放终于发动了。
车,一摇一晃,继续在往兴隆场方向赶。雨,还在纷纷,下个不停。
车平稳驶过了三道弯,这条井场土路最危险的地段,任掰掰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前面就是老鸭洼,虽然,左边是十几米高的悬崖,下面就是御临河,右边呢,是挺立的石壁。看似很凶隐,但,路宽地平,任掰掰真没放在心里,反而,油门一轰,打马加速。
事情就这么巧,要出事,躲得躲不脱。
怪得稀奇。
那天,叶幺妹她老汉,为一件屁大的事,跟堂客拌了几句嘴,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得了,婆娘家的事,山中的天,懂得起个铲铲,于是,牵着自家的牛,到御临河边,跟牛摆心事。雨中呆了半小时,气也消子,一身淋得透湿,老爷子后悔了,多大的事,老了老了,还这么矫情。
原路返回。老爷子眼中,心中,都在想,如何给堂客下个矮桩,体面地办个交涉。
关键点就在老鸭洼,那几十米,成了最后生死的一截。
任掰掰的老解放,车头刚过老鸭洼,正准备下坡时,叶老汉的牛,忽然发疯似的,向老解放冲去。叶老汉心痛他的牛,紧紧拉扯着,人随着牛,也向老解放扑来。
方向盘向右打呢,必然会跟牛对穿对过,叶老汉,不出意外,一定会被撞飞。方向盘向左打呢,几十米高的悬崖,下面是涛涛的御临河,这,万万的使不得。
任掰掰一咬牙,一脚死刹车,”马儿“吃了一惊,人一般地打着横立,受惊的”马儿“,如同一匹失控的野马,再也不听任掰掰的吆喝,”马头“向着悬崖,天马行空的奔去。任掰掰急了,猛甩方向盘,但,方向盘这时,已经失灵。
人马分离,任掰掰和他的老解放,冲向了御临河,他,永远定格在了23岁的青春里。
叶老汉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向着远去的御临河,老泪纵横。
没有花圈,没有追悼会,任掰掰一生最大的奢侈物,那块上海表,却离奇地不见了。
(五)

任掰掰出事的消息传来时,白斯文正在管子站的办公室,写他的豆腐干消息。英雄钢笔的墨水,时来时不来,写得白斯文一阵的火大,想把笔摔个粉粹。
白斯文的背后,有一大堆的无奈,他长叹了一声。
白斯文跟任掰掰是同一批进石油厂的。按古时的说法,他们是同年,是兄弟。白斯文的老汉,是个老右派,每次运动来,老爷子都是前排请坐的人,老爷子骨头硬得出奇,造反派斗他,他头昂起,气定神闲,绝不虚场伙。脸上吃宽面,脚下走“贵州”,什么荤的什么素的,老爷子照单全收,心里明镜似的,哼,有甚新意,。
白老爷子一生都只信一句话,秀才一只笔,胜过十万兵。
文化是会遗传的。白斯文分到管子站后,一笔家书的颜体,再加上骨子里天生的文人气息,很快,报社的编辑,爱他那独一份的一针见血,下面的职工兄弟们,更爱他敢于仗义直言,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众望所归的白斯文,当管子站的宣传干事,似乎就是顺利成章的事。
得了名的白斯文,反而脑壳短路了。他呢,既不去傍大树,好给自家锦上添花,也不去拜码头,好给自家的前程,添风加水,格老子的,怪了,按理说,白斯文是从街道出来的街娃,任掰掰是夹皮沟出来的农村娃,一个天高,一个地厚,根本没共同语言,不可能走到一起,现实很反转,这两娃,就喜欢粘在一起,喝点小酒,扯半天聊斋,还“掰兄”“白兄”叫个不停,好不亲热。
任掰掰“光荣”于相18井,这事,上面还没定性,白斯文隐隐地感觉有些不妙。
“任掰掰在车抛锚后,不是等待救援,反而是置安全于不顾,强行驾驶,这种行为,得大批得批。”
“人定胜天。相国寺的山上,鸟都没有几个,你让他如何报救急?职工风雨交加下,完成工作任务,这,得宣传,得表扬。”
“国家财产重要,还是人民的财产重要呢?一头牛重要,还是一车国家物资重要,得算成本。”
“人民的财产,再小也是大事,更何况还有一个老人,可以置生命不顾吗?”
“哼,据说,那个老人,是任掰掰相好的老汉,这,是不是有点因私废公?而且,还据说,任掰掰和叶幺妹,没扯证,就明铺暗盖睡在了一起,这是不是生活作风问题?”
……
白斯文是白老爷子的儿。他的骨头,和老爷子一样的硬,而且,他从来没怀疑过,秀才一句话,胜过十万兵。这是他白家铁打的家风,更是他白家存世的根。
白斯文提起了笔,开始写,为自己的难兄难弟,为奔命于前线与后勤的石油兄弟,这是他的使命。
白斯文的文字,基本上是百发百中。但,这一次,他失算了,投出了文字,石沉大海,没了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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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发表于 2021-8-14 05:5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色书生 于 2021-8-14 08:35 编辑

(六)

谢支书一生最管不住的,就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白斯文在报上乱开“黄腔”。谢支书呢,肚里还是有两滴墨水,总是以老前辈的身份,劝白斯文,说,小白啊,你少不更事,别这里也突突,那里也突突,单位上的那点事,得学会看透不说透,得为自己留点退路。你这么一锅端,你倒是舒服了,你让上面的人,脸如何撑得住,有没有考虑过单位的形象?
谢支书话说了一大堆,说得口舌生烟,偏偏,白斯文,根本不吃这一套苦口婆心,头昂起,一如当年的白老爷子,眼镜的余光里,有几百度的不屑与拒绝。
阿爷有交待,文字当横行。
第二件,就是管不住裤档里的事。别看谢支书又黑又瘦,其貌不扬,他的能量,跟身体不成正比,惊人呢。但凡工作调动,农转非,这些关系着身家性命的事,找到他,他点了头,没有不能办成的事。
谢支书的堂客,是谢支书当知青时裹起的农村妹,身材,样子,配他谢支书,一个天下,一个地下。随着知青大返乡,谢支书也跟着时代的步子,进了厂,提了干,接触的圈子,越来越洋盘,自家的堂客,怎么看,怎么都土里土气。他堂客当然亦不是粑黄瓜,也曾一哭一闹三上吊,闹过吵过,闹得半城皆知,闹归闹,三天两头又合好如初了,有什么鸟办法,她一个农村婆娘,一没文化,二没路子,经济不独立,还得吃人家的米与粮,没底气呢。
天大地大,谢支书就好这一口,这事最大。
这不,管子站的发电房,从其它单位分来了一个新人,花大姐,走路屁股三摇摇,半老徐娘,正是引蝶的好时节。
猫哪里闻得了腥?更何况,花大姐本身就是一尾鱼,还腥味十足。一个呢,图能捞好处,有个好前途,一个呢,图她身子软,笑得媚,一来二去后,还真是,发电房门前的阳光,都没有谢支书的影子,去得勤呢。
福中藏着祸,祸中藏着福,老祖宗的话,字字都有哲理。管子站冬天的夜,来得那么早,一大团的黑,笼罩在发电房的上空,挥之不去。
发电房的值班室内,温暖如春。一台大功率的“小太阳”,正在烤花大姐家孩子们的湿衣服,花大姐呢,正坐在椅子上,织着毛衣,而谢支记呢,拉了一条独凳,陪在旁边,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扯闲篇。
手上在动作,眼角在传情,现在,世界是他们两个的,他们,就是不二的世界。
谁也没有闻到,空气中,有一股烧焦的味道。陷入情感旋涡中的男女,色即是空,世界不复存在。
烟越来越大,火越来越大,花大姐从梦中惊醒过,惊叫,“不好了,走火了,走火了。”
花大姐一脸的惊恐。
“花大姐,关发电房的总闸,然后,快快跑出来,我等你。”
谢支书一阵慌乱后,到底是男人,经过世面,低低地吩咐道。
“支书,你等我。”
……
发电房的黑烟,几里外都看得到。
白斯文的家,隔发电房,就一打尖的距离,白斯文正准备喝第二杯小酒时,发电房方向,已是火光冲天,他暗道了一声,不好,发电房出事了。
酒杯一放,正准备夺门而去,他堂客碎生生地说了一句,怕什么,有谢支书呢,今天是花大姐的班。
白斯文平时耳根子浅,老婆大人,都是耳提面命,没料到,这个当口,哪来的那一股火爆脾气,大吼了一句,瓜婆娘,你懂什么,那是国家财产,
烧的是真金白银,崽卖爷田,格老子的,不心疼?
边说边往发电房的方向,狂奔而去。
谢支书在发电房的门口,火光中照着他的脸,焦急成分。一见白斯文急急来了,欣喜成分,小白,你来了,救命的活菩萨啊,快快快,花大姐还在里面呢。
浓烟滚滚,花大姐昏倒在了发电房的仪表间。
白斯文在前,谢支书在后,两个人在滚烟中,摸索着前进,终于,摸到了花大姐的身子。
谢支书在拉,白斯文在推,一步一步在将花大姐的身子,在往发电房的门口,挪动。发电房的大梁,全是木头,火苗一起,烧得噼哩啪啦。
一根着火的横梁,垮了下来,一团熊熊的大火,把白斯文生生围住。他,被烧成了一股烟。
白斯文的堂客,早已哭成了泪人,一声声地在喊,一声声在招魂,白斯文啊,你好傻,你好糊涂。
(七)

发电房走水的事,居然,跟任掰掰的事一样,没风生,没水起,不了了之了。
花大姐呢,被调走了,记大过一次,后来,据说,又调动关系,已经坐办公室了。谢支书呢,英勇救人,据说,另有表彰,另有重用。
至于白斯文,据另一个民间流传的版本说,那天,白斯文喝了两口酒,闲逛至发电房,见花大姐在值班室换衣服,遂起了打猫心肠,欲与花大姐行苟且之事,花大姐不从,此时,谢支书巡夜,查职工值班情形,见此状况,与白斯文扭打在一起,二人角力之际,撞翻烤火器,致使线路短路,产生了火灾。火灾发生后,花大姐,不忘自已本职工作的使命,在关总闸时,昏倒在地,白斯文良心发现,与谢支书,放下前嫌,通力营救花大姐,不幸,反葬身火海。鉴于白斯文有舍身救人的功,故,功过相过,死者为大,不予追究。之后,白斯文之妻,不服,上诉,但,苦于没有人证与物证,不予接受。
一场火,把一切都烧没了,死无对证,真干净。
……
白云总苍狗,河水还在流,还在呼啸地流过。
黄毛到底是谁的娃,没有人知道,就算是黄毛的爹,也不清楚。
任掰掰死后,没过多久,叶幺妹,就把自己的终生,交付给了兴隆场一个修靯的姓黄的老实人。脚,也是一拐一拐的。
现在,兴隆场的麻雀,再没兴趣谈叶幺妹的往事了,秋风一吹,世事都在翻着篇呢,谁也没兴趣,对一个过去的人,保持着那么强的热情,审美,疲劳着呢。
黄毛虽然顽性大,但,叶幺妹说一句,他听一句。开了窍的黄毛,爱他的娘,很争气,考上了石油技校,跟任掰掰一样,看见车,就眼睛发光,爱得不行。如今,已接过枪,驾着“马儿”,行进在卧龙河构造的井场公路上。
白斯文的妻,白师娘,后来疯了。他们唯一的女,跟着白老爷子,从小就练颜体,家风秉承,小时就有惊人之举,长大后,精研学业,不负白家的期望,顺利地考入了石油大学新闻系。
她,简直就是另一个白斯文,出笔犀利,率性真放,时有鲜花和掌声。更怪的是,她一坐办公室,二不搞社交,天天跨着“长枪短炮”,跑井场,跑她关注的石油主题。
天意如此。在一次跑黄8井的现场,她遇到了黄毛,鬼使神差的是,这个才女,居然,来电了,跟这个跑大车的车夫,念络得不行。天,卧龙河,呼啸的河,你还有多少故事,还没有展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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