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邦彦两首少年游,一样的词牌,甚至一样使用“而今丽日”等措辞,上下半片画风转调都一喜一悲、格局一轻快一忧思。
也都有在暖阳明媚的心情闲适,和此去经年良辰美景都虚度的怅怅念念之语之间的转变。
同样写天气写花写景,却又不尽相同。
少年游其一
南都石黛扫晴山,衣薄耐朝寒。一夕东风,海棠花谢,楼上卷帘看。
而今丽日明如洗,南陌暖雕鞍。旧赏园林,喜无风雨,春鸟报平安。
少年游其二
朝云漠漠散轻丝,楼阁淡春姿。柳泣花啼,九街泥重,门外燕飞迟。
而今丽日明金屋,春色在桃枝。不似当时,小桥冲雨,幽恨两人知。
周邦彦写“一夕东风,海棠花谢,楼上卷帘看”,风吹落红成阵、这是古诗词中非常常见的经典意象,和这样的意象一同捆绑出现的情绪往往是弃妇之悲、离人之思、失群之泣等等哀怨感伤情绪。
但周邦彦偏偏没有往过度伤感的路数上写,质感偏淡、甚至有几丝无可奈何置身事外的超然之意。
下一句他笔锋一转,写丽日明如洗,又再度从温度直观感受的角度来写“南陌暖雕鞍”,已是一派明媚的大好时光图景。
再下一句“喜无风雨,春鸟报平安”,更是将自己平和美满的心境,融入景色中。
但在另外一阕《少年游》中,同样面对景色、周邦彦倾注的感伤人格基色却更浓郁。
是海棠和柳树不同呢?是昔日之花和如今之花不同吗?
都不是。
所谓“双标”,只是词人惯用的以客体来写主体情绪的手法。
周邦彦写“柳泣花啼,九街泥重,门外燕飞迟”,这一句中并无一字写雨,却用完整的意境写出了一场万物同悲、春寒脉脉的伤心雨。
首先,一个“泣”字一个“啼”字,两个很简洁的动词,前者写画面、后者写声效,柳泣花啼便同时有了视觉和听觉上的不胜伤感。
后半句“九街泥重,门外燕飞迟”进一步以唯美又伤感的曲调,说明了为什么柳泣花啼。
街上的泥土为什么重呢?
因为正下着雨或者刚刚下过雨,被雨水打湿。
“泥重”和“燕飞迟”是一对相对的意象。
前者攘括九街,是纵横写广阔的大全景;后者聚焦一只小小的雨中飞翔的燕子,是微观的具体的小特写。
大与小的对比,动态与静态的交错,都很微妙。
这两个半句,还是主体和客体因果关系的延续。
燕子飞得迟,是因为口中衔着的泥土重。
这小小的孤飞燕,为筑巢而辛劳,词中一句未提、但描摹出的画面中应有尽有。
再将这两个半句和“柳泣花啼”结合在一起看,有了实际的劳动层面的艰难之后,还觉得柳泣花啼是没有意义的悲春惜秋吗?
此后,周邦彦画风一转,写到而今丽日明金屋,形容“春色在桃枝”。
从哭泣的柳树、哀啼的花朵,到“春色在桃枝”,由悲到喜转折一层之后、词作又再度转折,写起“不似当时,小桥冲雨,幽恨两人知”。
最后这个“幽恨两人知”的下笔很有意思。
古诗词中我们常见的是“无人知”,“有谁知”,是弦断无人听,是往事不堪提、前尘人不知,此处周邦彦写“幽恨两人知”显然是在写一对知晓彼此心意者。
因为这份“两人知”,那雨打狂花的忧愁似乎也淡了几分。
最后,阅读后遗症提问时间:周榜样这两首《少年游》,你们更喜欢哪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