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八郎望着骨瘦如柴弯腰驼背的江雪城,怎么也无法跟几个月前那个器宇轩昂叱咤风云的雪相连在一起,他不禁感到鼻子发酸。他走上前去,轻轻跪下:“雪大人,八郎来看您了。”江雪城身子微微一震,他慢慢转过身来轻轻跪下,用苍老嘶哑的声音说道:“罪臣江雪城叩见洛大人!”洛八郎连忙扶起江雪城:“老大人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江雪城微微颤颤的站了起来,手里铁链哗啦啦的响声像刀一样直刺洛八郎心底,都知道当官的好,可有谁知道当官的凶险。他回头喊道:“来人!”一名狱卒连跑带颠的过来应道:“小的来了,洛大人有何吩咐?”“打开江大人的链子!”“是!”
“老大人,请坐!”江雪城一撩衣襟与洛八郎隔桌而坐。他看着洛八郎明目皓齿英气逼人的脸,想起这几年一起共事的点点滴滴,不禁老泪纵横感慨万端。洛八郎将一个帕子递过去,江雪城默默接下。他擦净脸上的泪水,挺了一下有些干瘪的胸脯道:“老臣失仪,请恕罪!”洛八郎转过脸去,他不忍看自己当做父亲一般的雪相那痛苦的表情。他恭谨的说道:“八郎最近公务缠身来晚了,让老大人受苦了!”江雪城知道他挺为难,但仍然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禁感叹自己老了,一代新人渐渐成长起来。他不无伤感道:“老臣已是风烛残年,再也不能为皇上效力了,今后就靠你们年轻人支撑朝局了。”洛八郎目光里闪出一股惋惜,他幽幽说道:“老大人,宦海沉浮人生无常,这都是天意,谁也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还望您老看开些。”
听到洛八郎的劝解,江雪城不禁嘘唏道:“孩子,请恕罪,让我叫你一声孩子可以吗?”洛八郎连忙站起走到江雪城身旁,他双手抱拳,低下头看着江雪城有些浑浊的双眼轻声说道:“八郎没了父亲,一直把您当成父亲,感谢您老这么些年的眷顾和栽培,你就当我是您的亲生孩子吧!”江雪城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他用两手抓住洛八郎的手臂嚎啕大哭起来:“孩子,为父错了,为父全错了,悔啊!”听着江雪城撕心裂肺的哭声,洛八郎更是百感交集,他跪在江雪城对面,两人脸对脸失声痛哭起来。他既有对江雪城的真挚情感,也有一种同朝为官兔死狐悲的凄凉。
大约过了半盏茶功夫,江雪城终于止住哭声,他轻轻推了推洛八郎:“孩子,过去坐吧,该干正事了。”洛八郎擦擦脸回身坐好,他神情黯然的说道:“老大人,八郎职责所在奉命行事,实在是难以……”说着话泪水忍不住又掉了下来。江雪城轻轻摆摆手道:“唉!人生谁无死,归宿是九泉。只不过早一天晚一天罢了。孩子,别难过,老臣不怪你。”
洛八郎听着这话心如刀割一般,他强忍住自己的感情,轻轻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了一杯之后端起:“老大人,您老还有什么要交代的?但能成全,晚辈自当尽力。”江雪城用颤抖的双手接过酒杯,他用淡定口吻说道:“孩子,请转告圣上,就说江雪城有罪,千错万错都错在老臣一人,请他老人家念在罪臣跟他风里雨里打江山的份上网开一面,能赦的就赦吧。尤其水木清,只不过代臣受过而已,念其青年才俊又有功于社稷,能让他戴罪立功留下一命,罪臣九泉之下也会感念皇上的恩泽。”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望着眼前这位大辕国昔日名臣临死之际还顾念他人,洛八郎顿感汗颜。他不住的点头应道:“老大人放心,您的心思晚辈一定禀告圣上。老大人就没自己的事情要交办吗?”
江雪城望着墙上那扇狭小的窗户,一缕白云正在游过。他的眼睛突然一亮,几十年的金戈铁马宦海生涯历历在目,仿若昨天一样。少许,他回过神来对洛八郎说道:“孩子,老臣几十年为江山社稷从未顾及过自身,几个孩子与先夫人都在战乱中走失,要不是一时糊涂怎么会搅进这漩涡?也罢,老臣只有一念难以放下。”洛八郎抱拳道:“老大人尽管说,一切自有在下周旋!”